一
我没有想到,海鸥对汉水湖案什么都知道,我说,好故事也等着你来讲啊!海鸥说,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那个轰动湖城的大案谁人不知啊!
那天陈廉清急火火地来到白大鹏家,还没进门就喊,好消息啊,老白,头没进屋就说,老穆公布了案情进展,从化验的结果来看,盗枪的罪犯穿的两只两样鞋啊,和走私船爆炸案,铁路爆炸案痕迹比对一致,很可能爆炸作案和盗枪作案是一个人哩!老穆分析,如果能把这个案子侦破,那么杀害韩林的凶手,还有困扰公安部门几年的铁路爆炸案也就水落石出了。不过,这家伙隐藏了十年没有动静,为什么又浮出水面?另外,在树林里的搏斗痕迹像是有三个人,因为打雷下雨把有些痕迹模糊了。搏斗痕迹不深,三个人不一定是同伙呐!
白大鹏吃惊地想,穆天云这个人对案情掌握的真细呀!身在高端的副厅长,还像当局长那样亲躬必行啊!暗想,他分析的真准确。他预感到这个盗枪犯早晚要被侦破,一颗心不由得悬在半空。
老白啊,如果再查出字迹,这两大案子就一起结束了。所以上级很重视,你也要帮忙,说不定能立大功呢。陈廉清对白大鹏说。
字迹?什么字迹?他在心里想。
哼,这个人初中文化,在墙根和铁轨枕木上都留有粉笔字。陈廉清毫不忌讳地说。
一想到字迹,白大鹏就想到一个人来,他会写字?
白大鹏说的这个人是王祥,自称是铁道游击队的末代英雄。他当过兵干过矿工。他的老婆江水仙是白大鹏的恋人。那时候白大鹏的家庭出身不好,没有人理他,只有江水仙跟他相好。本来江水仙是白大鹏的人,可是王祥是当兵的,尽管没有文化,可是那时当兵吃香,水仙还到王祥的部队去过,在那里两人就发生了关系,回来就怀上了。战友们笑王祥没听到吹号就提前开饭了,因此王祥背了个处分复员了。两个人生米煮成了熟饭,江水仙就跟了他。但是王祥不正干,他在矿上偷东西,白大鹏给说情,才保留矿籍,在家病养。自从白大鹏的老婆去世以后,他就和江水仙暗里来往。那天他把这个女人叫到屋里说,你男人最近都干些什么?这些天他经常半夜出去,天快亮了才回来,谁知道他偷鸡摸狗干什么去了?白大鹏说,你得看着点儿。他光想杀人,杀谁没说。有时说想杀我和两个闺女。他还说,我要有枪就去市里杀人!抢银行!
他还吓唬我,我的事要是让外人知道,就把我拖到芦苇荡里喂老鳖!
白大鹏相信江水仙说的是真话。他感到江水仙比季茹萍对他还忠诚。他特别记住这句话,他要搞枪去杀市里的人!他去搞枪?他想这真是天大的巧合,这样专案组也就无功而返了。
白大鹏让派出所长古元找王祥谈话。训他对国家计划生育政策不满,警告他在专案组到来期间再骂街,就严加惩办。时隔不久,古元听白大鹏的话,又无故地把他找到所里狠批一顿,他不服,就跟古元干了起来。古元还拿电棍捣了他一下。等古元走了,他凶狠地骂,他娘的,等我有了枪就先宰了你个龟孙子,叫你再批老子。白大鹏听说后,心里讥笑,就这样促使这小子走极端!
那天白大鹏去苹果园找海满堂,他发现王祥像一个幽灵连续两天在军械仓库旁游荡,就悄悄地跟踪他。第二天清早他还在仓库旁的树林里化了装,变成一个时髦的青年去了军械库门口,他判断王祥要搞名堂了。他又把江水仙找来,仔细询问她男人近来的情况。江水仙说,他不掉脑袋,我也要给他整死。江水仙说他是个性虐待狂,夜里把她捆起来强迫她,骂她让他断子绝孙!江水仙说,她一天也不想跟他过了!白大鹏听后很高兴,说,这两天你要格外小心,他只要出门,你就马上来告诉我。说着掏出两张票子给她。水仙说,我不想要这个,我想要你人!
这天半夜,白大鹏的屋里有两个年轻人和他喝酒。有人敲门,他估计是水仙来了。便去开门,果然是她,忙把她引到外院,江水仙急着说,他带撬棍骑车子顺公路往湖岛方向去了。白大鹏说声好,转身就走。江水仙紧紧把他抱住,你就这样走啊!他说,先别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关上大门。他急忙对院子里的那两个年轻人嘀咕了几句,才去跟江水仙磨蹭了一阵,就急忙向湖湾走去。等他赶到地点,一场夺枪的搏斗刚结束。他蹲在一旁,顺着地平线的夜色,他看到那两个年轻人拿上枪跑了一里多路,划船钻到芦苇荡里去了。
这时他看到王祥,骑在自行车上,像喝醉了酒一样冲过来。没有月亮只有星云。白大鹏得意地笑了,一切都按他的计划进行了。
二
白大鹏像变戏法似的把陈廉清请来。说,祝贺案子有了眉目,快坐下喝两杯。
做菜的是他的情妇季茹萍。在湖城街上干个体户,三天两头回来给白大鹏做好吃的,她做的饭最合白大鹏的口味,想当初,在湖岛镇乡政府当差时,他就吃过她的饭,那时的季茹萍才十八岁,她在乡里当炊事员。
白大鹏说,老陈啊,你在公安局是个清水衙门,这年月咱当老的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想想,跟上时代发展过上好日子啊!白大鹏举杯,反正没有急事,慢慢喝,多喝两盅!不行啊老白,我不像你天高皇帝远,神仙都不管!公安厅的禁酒令抓得紧啊,老穆都说我好几回了。这两天他上海州开两省会案会去了,让我在家顶着,这案子一个接一个,我吃不住劲儿!好好,咱不谈这个,喝酒!
其实白大鹏对案子最敏感。三中全会以前,陈廉清两次抓他蹲牢房,叫他交代投机倒把的同伙,他就是不说,陈廉清就不信他是铁嘴铜牙,让手下人给他加点码,电棍戳的他头上冒汗,他还是不说。当陈廉清第一次接受他的贿赂时,他想到了他的嘴过硬才敢要。白大鹏是说对了,全市的公安民警,谁也比不上他陈廉清,市局的副职,分局的头儿,他手下的那些小萝卜头儿,无非是利用职务之便,办个户口,搞个营业执照少收点税。他呢,白大鹏叫他当上了湖庄煤矿的股东,已经分红利了,头次就有万把块吧,他把这笔钱存到银行放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不往家拿,平时和他的手枪锁在一起。他跟穆天云喝酒时还哭穷,看老穆真的相信了,他还得意忘形。他对这笔钱就像拿着拘捕证对罪犯保密样,连儿子陈小廉对他说,他想和白玉叶结婚,让老爸给点钱买套房子,他也不给,在法院工作的老婆黄秋菊奚落他,有钱还不够他喝酒的,你爸还能给你钱,他要有钱能把汉水湖喝光。陈廉清挨老婆的骂却不脸红,在家里为钱的事他得了气(妻)管炎(严)。这次他不卑不亢,微笑着说,三天以后我满足你的要求。他正好有一笔存款到期了。他的办公室里有个小金库,就连老婆也不告诉。是啊,没有他白大鹏撑腰,他怎么能在唯一的儿子面前理直气壮呢!
亲家,他喊的甜蜜蜜。因为他有一个儿媳妇是陈廉清的远房侄女,他又有一个未婚女婿是陈廉清的儿子。你干公安三十年还不懂得这个道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王老子管不着,嘿嘿,喝酒!
是啊,不是我贪心,我要向你学,年过半百,职务上不去也得留个后手。只要有钱像美国人那样过日子,活得轻松,还没压力,那才叫潇洒在人间呀!
白大鹏往他杯里续酒,说,老弟算是活明白了。钱是万能的,可来者又是不易的。你认为我这个农民企业家市政协委员的头衔好戴呀,湖庄煤矿的矿长也不好当啊!老弟,有多少个菩萨,我就要烧多少香,白天跑关系,夜晚我要下井检查,看井下的煤层结构,查矿上的管理程序,特别是井下的安全系数,别说瓦斯爆炸,透水事故,就是砸死一个人,全年都砸锅。虽然说,煤炭开采日进斗金,可那是提心吊胆换来的呀!现在矿井搞扩建,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天高地阔是牧场,有改革开放的大环境,咱把步子迈得更宽一点,胆子放的更大一点,票子随着矿车翻斗往上翻,有你戴着大盖帽给俺顶着,俺不乐意吗?哈!喝酒。
三
陈廉清陶醉了。这两年他常拿自己比,总觉得处处不如白大鹏有能耐。他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在盯着白大鹏,越看越觉得交往晚了,更悔自己对他下过狠!
很多年前的三中全会春风乍起,但还有阵阵寒流。他出席了全省公安干警表彰会。他的事迹就是打击投机倒把分子有功。他打击的首犯就是白大鹏。当时的湖岛镇投机倒把活动猖獗,他亲自到这里蹲守,摸清了白大鹏的底细,就把他给逮了。由于白大鹏死不认账,还扬言不要多久你们就会把我放出来的,还要请我出山!陈廉清就搞刑讯逼供,白大鹏就控告,最后搞不出他的罪行证据,只好把他给放了。不久,又有人告他在煤里掺矸石,用假煤牟取暴利,这一回证据确凿,陈廉清毫不手软,就把白大鹏逮捕了。让人在监狱里狠狠折磨他一顿。还叫在法院当法官的老婆调阅案卷,做好对他重判的准备。没想到,政策变了,鼓励经商做买卖,白大鹏无罪释放,陈廉清白忙乎一场。
白大鹏先是跑到海城承包了榨油厂,又回来帮助郭运来父子承包了砖瓦厂,还帮助海满堂承包了苹果园,养鱼塘。他还买了三辆运输车跑南方,还建了小型炼焦厂。他成了名副其实的专业户,他的事迹上了中央电视台,一夜之间他成为农民企业家,他受到了湖城市的表彰。这之后的白大鹏灵机一动,他找到了海满堂和郭运来,说,咱兄弟仨赶快向市委表态,在全市打响联营承包第一枪,把面临倒闭的湖庄集体煤窑承包下来,海满堂和郭运来同时表态,好,我们出钱,你当矿长!
白大鹏是在阶级斗争的风浪里滚过来的另类。他最善于察言观色顺风使舵,而且在大气候中,连说话表态到什么程度,声音的分贝提高几倍,他都能把握住,他是无人能比的能人。当他说到,我们三个万元户联合办企业,决定为国家煤炭事业做出新贡献时,全场鸦雀无声,当他说出要办一个煤矿,承包湖庄煤矿时,会场里发出惊人的掌声!书记和市长号召向白大鹏学习。代表公检法坐在主席台的陈廉清,看到白大鹏这般荣耀,心里不是滋味。他的肿眼泡喷出的是羡慕的光环和嫉妒的怒火!
散会了,他满脑子的白大鹏。当初逮他时就说枪走火把他给崩了就省事了。没想到他前脚走了,后面却跟来了白大鹏。他提了鼓囊囊一包香烟名酒,进屋就嚷,陈局长,咱是不打不相识啊!
陈廉清还没反应过来,白大鹏的女儿白玉叶和他的儿子陈小廉一起走来了。他还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爸,玉叶在琴海电视台工作,她是我在青岛海洋大学上学时认识的女朋友。玉叶上前甜甜地喊:陈叔叔好!陈小廉也上前喊,白伯伯好!好好,你们都去玩吧,我今天要好好和你爸爸喝一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