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前的晚上,在朋友家坐着,任埋怨电视没好节目看的电视迷不停地检索频道。忽地看见了冰心老人的画面,急忙站起来喊停,频道已翻书页似的滑过去了,再倒回来找,终是未找到。冰心,会是什么消息什么节目呢?似乎预感这位世纪老人的离去,多想她活过一百岁,我们的心里也多一种温暖。翌日,便去报摊上买报纸看,失望地证实了她溘然离世的消息。文坛祖母不在了,我们的精神上骤然掠过的是一种难言的孤独。这多年来,冰心这两个字是我敬重之至的。《寄小读者》,喂养过我们最初的文学和人生的梦。平和、聪颖、安详、恬静,对一个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心境。而正直、善良、爱心、宽厚,是为人做文的品格。人文不分,既崇尚这个人,又喜爱她的文章。买过一套《冰心文集》,未能细细读完,遗憾于把它滞留在西安的书房里了。冰心的《绿的歌》、《霞》、《万般皆上品》、《我感谢》等新作脍炙人口,是在报章上陆续读到的。尔后一遇到书刊登载这些名篇,都要重读一遍,仔细体昧。甚至翻到有关冰心的文字,都要专心去领悟。我记得最清的是冰心的高寿,与世纪一同往前走,无论何时何地,都经常为她默默祈祷。一个世纪,百年的梦想,中国现代散文融入了冰心清隽、真诚、和善、公正的灵魂与风骨。
那天,恰好收到文友寄来的《当代名人自述-我的童心童趣》一书,开篇是冰心的《寄小读者》。所选的是冰心老人《寄小读者》的第十封信,注明写作时间为1923年12月5日晨,于威尔斯利圣卜生疗养院。我止不住又重温了一遍,是写她常喜欢挽住母亲的衣袖,央求母亲述说她幼年的事。她幼时多病,那乞怜的眼光,惊怕药杯。怎么把小人小马的玩具当船,漂浮到脸盆里,弄得地上水汪汪的。像母亲那样喜欢凝神,独坐沉思,有痴爱也有忧愁。母亲的爱,是摒除一切的,母亲也爱了天下的儿女。而窗外的秋雨,玫瑰花的香气,也无声地赞美她们的自然母亲的爱。读着冰心老人的这些文字,任凭时过境迁,沧桑嬗变,我们仍会有活鲜如初的感触,这便是文学之魂的所在。
我想到了我的祖母,不识文断字的祖母,在故乡那片僻壤上默默地劳作了一生,早已不在人世了。她的慈祥与忧虑,她的奔走与守望,尽管人成各,今非昨,却无论天涯海角也无论流年似水,永远牵扯着我的心绪,平衡着我的欢乐与哀伤。而祖母般的冰心老人之不朽,留给我们这些学子的是她丰厚的著述,是她的人格文品魅力了。这笔财富,不能用斗量用尺计,它在明媚的阳光里,在轻风细雨间,在草木的芬芳中,伴我们匆匆的脚步和灯下夜半心灵的徜徉。受用着,同时也劳作着。我保存了一张普通的明信片,画面是三只小兔在敲鼓打镲吹唢呐,附言写道:和谷同志,《无忧树》收到,当拜读,甚谢!冰心一九八八年十二月八日。生肖轮回,物是人非,面对这幅藏品,我悄悄地送她远行。
《海口晚报》1999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