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叔他们呢?”在这可怖的场景里,长羽突然想到沈熹从望水阁离去后,应当会返回客栈,可眼前并没有看到沈熹的踪影,还有那个骄横的慕容家小姐和姓景的老爷爷。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
长羽悚然转头,看清后全身一松,他已经被吓傻了,完全没注意到清枫什么时候去的客房。
清枫从楼梯上走下来,道:“所有房间里都没人了。咱们先离开这儿。”
“那他们怎么办?”长羽焦急地问。
清枫看了眼那些尸体,道:“明天一大早会有人处理的,咱们也没办法,要是非要弄的话反而会干扰官府的人,让他们无法追查凶手。”
长羽点点头,突然眼圈红了,道:“我其实也不是很讨厌他们。”
清枫点点头,道:“我知道。”
两人离开客栈。
“咱们去哪儿?”长羽问道。
“去找地方睡觉啊。今天你还没有打坐。”清枫道。
两人在城中寻找客栈,每次敲门后,客栈伙计就在里面骂骂咧咧地撵人,长羽既有点愤然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已是深夜,扰人清梦,是自己有错在先。
两人在城中绕了大半圈,终于找到一个容身的地方——城隍庙。自古以来,世间鬼祟猖獗,因此各地城隍庙、道观、寺庙盛行,香火鼎盛。有道之士传授凡人驱邪避灾之法,哪怕是街上乞讨为生的乞丐也懂得些驱鬼之术。
清枫扣开庙门,说明来意后,庙祝侧身把俩人迎了进去。
绕过前堂供奉的陈梁城隍明山王神像,
后面是一间不大的院落,总共四间厢房,除了庙祝住了一间外,剩下的三间房原本是为了行脚僧和游方道士一些方外之人准备的,庙祝乐善好施,也同意让清枫、长羽两人入住。长羽一进院落,看见一间厢房门口停放了一口棺材,房间里面灯火明亮,窗户上映出几道人影。
长羽低声问庙祝:“大叔,这是怎么了?”
庙祝轻叹一声,道:“也不知是何人作孽,五天前,有人把一具尸体扔在庙门口,我见死者可怜,就拿庙里的一具棺材收殓了。在庙外贴了张告示,让亲人前来认领。直到今天,才找上门来。”
“大叔没报案吗?官府的人怎么不管,任由尸体放在城隍庙?”长羽奇怪道。
“怎么会没报案。只是近十几年来,鬼祟祸乱频繁,许多人离奇死亡,官府焦头烂额,根本无法破案。我报案后,官府来过几个官差,看到死者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就草草了事。我这才出此下策。本来打算再过两天,还没人来的话,就下葬了死者,入土为安。”
“这岂非有些草率,没有外伤也可杀人害命。官府不认真排查,直接定为鬼祟害命,不是有放走凶手的可能吗?”清枫言道。
“谁说不是?”庙祝叹口气,道:“但官府实在不管,我只是一个侍奉城隍爷的人,驱鬼辟邪还有点门道,要说追查凶手可就是强人所难了。”
清枫点点头,没在说话,两人选了一间房住下后,庙祝也去休息了。
夜半,外面突然雷声大作,下起了瓢泼大雨。正在打坐的长羽听到一声轻笑,仿佛就在房中,这绝不是清枫的声音,长羽猛然睁开眼睛,看到清枫脸色冷厉地站在窗前,微微抬着头,仿佛穿透墙面看向外面的乌云电光。长羽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具体也说不出哪里奇怪。清枫回过头,不复冷厉的面容,冲长羽笑了笑,道:“要是累了就睡会,我去外面看看。”
长羽面色犹豫。
清枫头也不回地打开门,走进外面的瓢泼雨幕中。门关上的瞬间,整个世界都清静了,放佛雷声、大雨、电光从来没有出现。
长羽再迟钝也感觉到不对劲,翻身下床,一个箭步冲到门口,猛然打开门,外面已经空无一人。月光洒落院落、庙祝的房间已经熄灯、那间房间的窗户射出明亮的灯光,照亮门口摆放的棺材。
刚刚那是幻觉?长羽有一丝迷茫,摇了摇头,转回房间。
刚走了两步,听到外面响起轻微的破空声,自从和清枫学了打坐吐纳和《商园修葺》后,长羽的感知变得敏锐了不少,他以为是清枫回来了,正要激动地去开门,但猛然觉得不对,清枫的出现和消失向来都是神鬼不知的,这不像是清枫的风格。他沾了点口水,无声地在窗纸上破开一个小洞。这都是以往逃学去武馆前侦查母亲他们用的手段,现在正好用上了。
长羽把一只眼睛放在小洞前,看到一道人影越过院墙,落在院中。身体转向这边的时候,长羽认出了来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只是女孩身影太小,被老人抱在怀里,老人的身躯遮蔽了女孩。来人正是慕容府的那个千金小姐,和老人景海鹏。
长羽微微讶异,正要出门打招呼,摆放了棺材的那扇门打开了。一个肥胖的身影走了出来,低声道:“是景老爷子?卢万有失远迎。里边请。”
出乎长羽的意料,竟然也是“熟人”。那个肥胖的身影竟是先前拿一包黄金买沈熹消息的那个胖秀才。
景海鹏道:“卢员外客气了。这是?”他看到了门口的棺材,声音里带着一丝疑虑。
卢万道:“是犬子的尸身。”声音里带着一丝掩盖不住的沉痛和恨意。
长羽本意是看是否是清枫回来了。但不料看到眼前一幕。虽自知不对,但孩子心性,忍不住好奇就一直看了下去。
景海鹏一惊,尽管先前知道卢府公子出事,但也只是以为是大匪所为,一路而来,沈熹猜测与魔门有关,景海鹏也以为对方所图甚大,定会以之作为质子要挟慕容、卢两府,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没有接触过他们就杀害了卢府公子。情急之下,景海鹏道:“卢员外可仔细看过,果真是卢公子?”棺材里已经传出尸臭,尸身腐烂已非本来面目,辨认死者的方式只能是随身携带的物品,但如果是有心人故意拿卢府公子的随身物品放在死者身上,营造卢公子身死的假象,必然是一场阴谋。只是景海鹏一时情急,没有想到这么说多有不妥。
卢万冷声道:“景大侠是怀疑卢某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开玩笑?”
景海鹏知道自己失言,道:“卢员外不要多想。姓景的老糊涂,只是担心有心人作祟。”
“景大侠客气了。卢某此番相约,只是想听听景大侠可有凶手的线索。护卫犬子的人中除了陈东镖局一众镖师,还有慕容府高手,想必景大侠有些眉目。”卢万道。
景海鹏微微一皱眉,卢公子出事,慕容府的确难辞其咎,但卢万言语逼迫让景海鹏心中很不舒服,只是一想到卢万知命将逾花甲之龄丧失亲子,难免会失态也就释然,随即点点头,道:“屋外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屋谈。”
卢万点点头,侧身让景海鹏两人走了进去。
长羽大致听出了点意思。沈大叔他们来陈梁是因为那个卢府公子,而那个卢府公子已经被人害死。也就难怪那个慕容府的小丫头一路上咋咋呼呼,见谁都不是好人的样子。只是客栈惨剧,不知道景海鹏他们知道了没。长羽有心去告诉他们这件事,但景海鹏他们已经进屋商议凶手的事情,他也不好进去,只得在外面等着出来再说了。
等了有半柱香的时间,长羽已经哈欠连天,他揉了揉脸,走出房间,拐进茅房。出来的时候,长羽又看了眼那个房间,从窗口透出来的光明显亮了很多,想必是多摆了几根蜡烛。他回了房间,肘支在桌子上,拿拳头撑着下巴继续犯迷糊。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响了门,长羽猛然醒转过来,快步跑过去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清枫,而是一张陌生又隐约有点印象的脸。来人热切地笑了笑,指了指那边的房间道:“小兄弟,房间烛火不够用了,可否借在下几支。”
长羽恍然,那个拿黄金要向清枫买沈大叔消息的胖子身后带的仆从里有这么一个人。长羽对那个胖子没什么好感,但想到他们是拿蜡烛接待姓景的爷爷,就回身打开柜子拿了几根蜡烛给了那个人。那人笑着道了谢转身离开。
长羽再一次惊醒,是被爆裂开的房门木块砸到了。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人影摔倒在房里,蜷缩着身子,房门已经碎裂在地上,看来摔得不轻。这一幕,好像从头到脚浇了盆冷水,长羽瞬间清醒过来。
他向外看去,院外几个人影兔起鹘落。景爷爷抱着那个慕容丫头落在四五个人围攻的圈子里,那个秀才打扮、满脸横肉的胖子笼着双手站在棺材旁边,冷着脸注视着战团中的动静。
景海鹏师承江南第二大派雁人派掌门许书文,许书文百岁高龄,年少时就有江南第一的称号,传承博大精深自不必说。景海碰虽年岁见长,体弱力衰,但钻研师门绝学数十载,武功造诣也水涨船高。
卢府收纳的高手皆是江南二三流门派的弟子,此时合数人之力也只是略占上风,景海鹏还抱着一个人,只以单手对敌。
儒服的卢府家主站在一旁,道:“能拿得下来吗?”
仆从秦沅道:“景海鹏毕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得多费点手脚。”
卢家主道:“你不是有个苍碧门的兄长么?怎么不让他出手?”
秦沅郝然道:“我让他去试一试那个清枫,但被打成了重伤。”
“哦?”卢家主略有讶异道:“那个清枫有这么厉害?苍碧门怎么说也是江南前几的大门派,想来你兄长不该是弱手。”
“家主所言极是。”秦沅谦恭地低头,道:“那清枫的确可怕,我那兄长跟我说他只被一招就废了,出手之快,他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刚刚小的特意让人去查看,确保那清枫不在场才敢让家主动手。”
“嗯”卢家主点点头,道:“你也出手吧。尽快拿下这老匹夫,省的中间出现波折。”
秦沅道了一声“是”,倒退两步后如一阵风冲入战团。
秦沅武力显然要高出周围这些人。景海鹏原本虽然吃力,但勉强能支撑下来。随着秦沅的加入,景海鹏处境顿时变得十分危险。
抵挡了二三十招后,景海鹏已经难以招架,身上已挂了几处轻伤,这还是秦沅不敢冒险,被景海鹏同归于尽的打法化解了几次危机,否则这会儿早已被擒。
长羽看得出景海鹏已经身陷危险之中,心中焦急万分,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竟然仰头摔倒,蒙蒙月色下,他突然看到房檐下有团马蜂窝,大喜之下不禁笑出了声。
他赶忙爬起,脱下外袍用左手兜住,右臂轻轻一甩,小短剑飞出,马蜂窝被打了下来。他眼疾手快,一把用衣服包住马蜂窝,用力甩了出去,嘴里大声喊着:“看韩小侠暗器。”
长羽练习飞絮剑法和商园修葺已有数月,因他天资聪颖,功夫底子打得扎实,拿衣服包住的马蜂窝稳稳地抛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向秦沅头顶上方。
秦沅虽不知道抛来的是什么,但感觉得到那个小子扔了什么东西过来,这时正好景海鹏一掌推在他剑身处,他借力身子凌空一转,一剑把来物劈成两半。然后脚尖在地上轻点,继续向景海鹏冲过去。
他还没近身,突然耳中传来“翁嗡嗡”的声响,他心中蓦地一沉,他知道抛来的东西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