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离开孔雀笼,开始沿着公园里的石铺小径漫无目标地散步,说一些不咸不淡的话。此时正是阳春四月,天空很蓝,有一丝丝白云飘浮着,看上去很像一团团的棉花糖。于美人边走边说边偷偷地打量史军,越看越觉得史军的外貌和自己很相配,高高的个子,棱角分明的脸,虽然表情上有些羞涩和小心翼翼,但不留神间仍会流露出某种傲气和优越感来。谁叫人家是厂长的儿子呢!于美人暗自想。
在公园里遛了大约有两个小时,这次约会就算结束了。史军要送于美人回家,于美人说,这又不是晚上,不用送。史军还想送,于美人坚持不要他送。她知道自己是不愿意让史军这么早就看见那条永安街。告别的时候,于美人发现史军的脸上挂着一层细细的汗珠,在这乍暖还寒的季节里,这层汗珠给于美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第二次和第三次见面与第一次没什么两样,第四次则有了突破。那是个晚上,夕阳刚刚落山,天要黑还没黑的样子,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坐在公园的假山上。周围很静,偌大一个公园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了,于美人本想说我们该走了,可出口的却是另外一句话,这使于美人自己都感到十分惊讶。
于美人说,把你的手伸出来让我看一看。
史军说,你会看手相吗?
于美人摇摇头说,我不会看手相,但我听我妈说过,从一个男人手上能看出他是不是个好丈夫。
史军笑道,那你就看一看我会不会是个好丈夫。
于美人接过史军的一只手,用手轻轻抚了一下他掌心的纹络。于美人知道自己对掌纹毫无研究,一时间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这只手没有让她就这样继续看下去,它轻轻一滑就从于美人的手心里滑了出来,宛如一条鱼。这条鱼贴到了于美人的胸部,起初她大吃一惊,想抖开它,可这条鱼竟像铁一样沉,她没有成功。随着时间的推移,于美人觉得事情要糟,一种情绪正以不可阻挡之势汹涌而来,冲击得她有些头晕。她知道,那条鱼其实是她期待已久的东西,它抖动一下她的心旌就会跟着抖动一下。这条鱼还没有畅游她就开始震颤了,待它钻进她的内衣,她的全身几乎都痉挛了。
这条鱼是从于美人的领口钻进去的,它迅速地从她的****滑过,然后弯曲着身子,一下子将她的一只乳房叼住了。于美人颤抖着闭上眼睛,像害怕一样继续抖着,鱼儿起初还显得有些羞涩,动作缓慢而迟疑,但随着于美人带有鼓励意味的抖动,鱼儿变得亢奋而肆无忌惮起来。鱼儿松开嘴,掉头向下滑去,但它如何努力,却怎么也冲不下去。
于美人睁开眼睛嗔道,你快弄破我的衣服了。
于美人这句话像是一种提醒,那条鱼立即从她的领口处踅回,然后调整方向,从她的腰部游了下去。于美人突然觉得嘴唇干渴起来,她张开嘴,渴望史军能吻住她。可史军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下边,对她的嘴唇并没有在意。鱼儿还想向深层游动,于美人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用手狠掐了一下史军的脖子,那鱼儿翻了个身,一下子就滑了出来。
史军用有些惊愕的目光看着于美人,于美人则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当心弄破我的******。
史军嘿嘿地笑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于美人抓过他的那只手,用手帕轻轻擦去黏在上面的自己的体液,然后说,我还没看清你的手掌呢!
史军说,那你就好好看看,我会不会是一个好丈夫?
于美人觉得眼睛里似有泪水涌动,她咬咬牙说,会的,我看会的。
从这以后,他们的恋爱才算真正开始,恋爱期间该演的节目他们都演了。史军对于美人很好,他常常送一些小礼物给她,比如发卡、衬衣、女孩子都爱吃的巧克力等。每当和于美人约会,史军总是怀着极大的兴奋把他的礼物奉献给于美人。不久,于美人被调出了班组,调到了厂教育中心做了干事。我们当然都知道,这是史厂长对于美人的照顾。从这以后,没有哪个小伙子再敢招惹于美人了,就连我也断了对于美人的非分之想。我们都知道,我们比不过史军,我们有什么条件和史军竞争呢?
史军为于美人在厂独身宿舍要了一个房间,于美人的家离厂子很远,这样既免去了于美人每日的奔波之苦,同时也为两个人的约会预备了一个场所。我们都觉得不好了,有这样的条件,史军和于美人一定睡到了一起。但事实恰恰不是这样,每当两个人独处一室,史军要解于美人的衣服时,于美人总会将他的手移开,于美人羞涩而又坚定地说,还是把这最美妙的第一次留给新婚之夜吧。
史军挂着一脸的热汗说,可是,我有些熬不住了。
于美人把史军的一只手搁到自己的身上说,那你就摸摸吧。
没有等到新婚之夜,于美人和史军的事就出了岔头。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某高校有几位学生到厂里来实习,教育中心的于美人和另一位姑娘小丽负责接待工作。他们的实习期限是两个月,由于天天接触,彼此就混得相当熟。学生中有个小伙子叫董刚,人生得高大英俊,性格随和,说话又幽默,于美人和小丽都.很愿意和他在一起聊天。聊到兴奋处,董刚总会率先大笑,他明朗的笑声会使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
董刚看人的时候目光十分专注,这使他显得很有男人魅力。于美人和他说话时他的目光总是定定地看她,使她觉得很舒服。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这双明亮的眼睛后面却潜藏着一种危险。
事情是在学生们实习快结束的时候发生的。小丽姑娘看上了董刚,可又不好意思和他直接挑明,小丽就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于美人。于美人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小丽跟她讲心里话的用意。于是就爽快地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当于美人把小丽的意思转告给董刚时,没想到董刚竟说了句令她十分吃惊的话。董刚说,我心里有人了,这个人不是小丽而是你。在这之后的几天里,董刚开始向于美人展开攻势,于美人则极力回避他。这种情况于美人显然无法和小丽讲,也就极力与小丽避开这个话题。眼见着实习期就要结束了,小丽觉得自己再不和董刚讲就没机会了,于是就鼓足勇气自己跟董刚讲了。董刚给她的回答同样令她惊讶不已。董刚说我已心有所属,这个人就是于小雨。小丽觉得自己受到了于美人的愚弄,就在办公室里,她和于美人了起来。
这件事情没有不在厂里传开的理由了。
于美人到史军家去找史军,迎接她的是史军母亲的一顿臭骂。于美人没有和她争吵,她跑回宿舍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场。这个时候,她非常希望史军能走进来,能够理解她安慰她。可是这个晚上史军并没有来。
一连三个晚上史军都没有来,于美人整整失眠了三夜,第四夜她才睡着。也是熬得太久了,这一觉她一直睡到翌日上午十点多钟。要不是有人敲门,她也许还要睡下去。
这一天正好是星期六,于美人睁开眼睛看了看表,她想来人一定是史军,他应该来了。
谁呀?于美人故意问了一声。
是我。门外响起的粗哑嗓音显然不是史军。
于美人尽管还没有完全从睡眠状态中苏醒过来,但她还是听出了来人是谁。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门说,爸,你这么早跑来做什么?
父亲老于没有回答女儿的问话,他绕开女儿的身体走进屋来,气呼呼说,你还有心思睡觉?
我凭什么没心思睡觉呀?于美人说。
你、你简直气死我了!老于大声嚷道,昨晚史军他妈来过咱家,把你干的好事都跟我讲了,人家不要你了。
于美人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她一屁股坐到床沿儿上,史军******为人和脾气她再清楚不过了,出了这种事,他妈是不会不到她家闹上一场的。
你就不怕?老于冲着于美人继续高嚷。
怕有什么用。于美人抬眼剜了父亲一眼,赌气说,我又不是找不到婆家。
可你的工作是人家给的。老于说。
于美人不吭声了,老于说得没错,如岸史军和她吹了,她目前在教育中心的位置还会有吗?她真有些害怕了,一着急,泪水就涌出眼眶。
赶快找史军认错吧。老于说。
我有什么错呀?于美人像是问老于又像是问自己。
你有什么错你自己知道。老于说。
老于走后,于美人还是忍不住给史军打了个电话,把他约了出来。
就在史军家的楼下面,于美人对史军说,别人不相信我,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史军说,我们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出了这样的事,你叫我和我爸的脸往哪里放?
可这件事能怪我吗?于美人带着哭腔问道。
董刚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史军低着声音说。
他告诉你什么了?于美人急着问。
他、他说你们有关系了。史军说。
于美人觉得自己的脑袋立即像吹起的气球一样大,她不再和史军辩解,掉头就走。而且越走越快,就像飘起来一般。
于美人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进男独身宿舍的,她用一双红红的眼睛盯住董刚,屋里其他几个人见此情景,都躲了出去。
你为什么和史军说那样的话?于美人气急败坏地问道。
还不是因为我爱你。我那么一说,他才能够放开你呀!董刚说。
不知从哪里钻出一股力量,于美人甩手就给了董刚一个耳光。董刚捂着半边脸,竟然做出一个令于美人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单腿下跪,仰起一张半边肿起来的脸,喃喃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爱字,如果允许,我在这正式向你求爱了。话音未落,史军闯了进来,他看见眼前的一幕后脸都变形了,什么也没说掉头就走开了。
从史军掉头走开的一刹那,于美人就预感到她与史军的关系算是彻底完了。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流血。流血的过程显然十分痛苦,但血流光了,痛苦感也就随之而去。于美人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浑身松软地往自己的宿舍走。她奇怪自己此时竟没有哭,她哭不出来,她只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正像一张网一样罩住自己。
两天以后,大学生们的实习就结束了,董刚带着遗憾离开了这里。不久,史军也办理了调离手续,他的父亲史厂长动用关系把他调到了省局工作。对此,于美人感到又伤心又无奈。
几乎就在史军调走的同时,王大姐给于美人打了个电话。王大姐在电话里冷冷地说,科室精简,你学历低,只能再回车间了。于美人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撂了,她有心理准备,对此时的她来说,这也许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于美人又回到焊工班做了焊工,对此我们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为她的失恋和丟掉轻松的工作而惋惜,一方面又暗自庆幸有了接触她的机会。就是从这开始,许多男人又打起了于美人的主意。
一天深夜,于美人宿舍的门被敲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红了眼睛的男焊工,张口就要于美人的****,气得于美人失声高叫,把半个独身宿舍都惊醒了。闻讯赶来的经警把那个男工和于美人一起带到了厂保卫处。
经警问那男工,你半夜闯进女宿舍,是不是耍流氓?
男工说,我没有耍流氓。
经警说,你一进门就要人家的****,不是耍流氓是什么?男工笑道,别误会,是这么回事,今天我上夜班,不小心让电焊的弧光打了眼睛,你看你看,都肿得睁不开了。我眼睛疼得没招,这才去敲她的门。
经警说,你眼睛疼敲人家的门干什么?
男工说,我们焊工都知道,如果让电焊打了眼睛,只要往眼睛里滴上几滴人的奶水就会好的。我疼得没招,才去找她要点奶水。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经警笑了笑,转身对一旁的于美人说,看来真是一场误会,他要点奶水只是想治他的眼睛。
放他娘的狗屁!于美人失声骂道,我还是姑娘,哪来的奶水呀?说罢,哭着跑出了保卫处。
经警这才似有所悟,瞪大眼睛对那焊工说,这你怎么解释?那焊工摆出一副怪相说,她说她是姑娘,谁信呀?说不准昨天才做完小产。
第二天上班于美人满脸的倦意,她进屋后谁也不理,换了工作服往外就走。班长老洪把她叫住,说,我还没分配谁干什么活儿,你忙什么出去呀?
于美人强忍内心的不快,她停住步子往门口的墙上一靠,等着老洪分活儿。老洪见她等,却并不急于分她活儿,而是张三李四地给别人分活儿。等其他人的活儿都分配完了,老洪才对于美人说,有一份仰焊的活儿,你去干吧。
众人哄堂大笑,都用好事的目光看于美人的反应。于美人本想破口大骂,但话在嗓子眼儿滚了几滚又被她咽了回去。她没有哭,而是强迫自己做出一副笑脸,冲着屋子里的人说,仰焊的活儿的确适合我干,以后仰焊的活儿我全包了。
众人收住笑容,一时反被她这种气势给镇住了。谁也没有再笑,都绷着副怪相走出去。
仰焊的感觉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般难受,仰躺着干活儿,于美人反而觉得很舒服。金属焊口在熔化,人心中的隔阂怎么就不能融化呢?于美人想起了自己和史军的往事,想起史军的那只手和那条光滑温暖的鱼。于美人在灿烂的焊花中忍不住泪水涔涔。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于美人大都在干着仰焊的活儿,她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干起这种活儿总是显得很平静。这种心态为她很快掌握焊工技艺提供了帮助。面对挑剔的验收者,于美人焊的焊口总是令他们无话可说而又不得不说些什么,说什么呢?他们说,瞧人家焊这活儿,跟人家长相似的,一个字,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