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芳对大家说,弟弟从小就是这样助人为乐。他在上海读书时,我们住的四川北路有条小巷地势低洼,一下雨那里的水没膝深,当时只有十一二岁的启庸,总在那里扶老人过路,背小同学过水。在新泸中学读初中时,一天晚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他爬起来就往学校跑,回来时浇成了落汤鸡。第二天,学校出早操,老校工走到他的面前说:“就是他!”他红了脸。校长当着全校同学,表扬他昨天晚上在风雨中把学校所有没关好的窗子都关上了。
阎启庸像一头牛背着沉重的精神枷锁,赎罪般地辛勤地劳作在北大荒的土地上。他以真诚的心善待每一个人,甚至为了保护战友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可在当时他没有得到公正的评价。当时,他所在单位也向上报告了他为掩护战友而英勇牺牲的经过,可是上面不同意追认他为烈士,不能对外宣传他的事迹,连知青们写的“向阎启庸学习”的标语也被撕掉了。连里只是简单地开了个追悼会,他就被草草地埋在了连队附近的一片树林里。一切因为他复杂的家庭出身,他父亲是当过县长的伪官吏。
但是,亲眼所见他为战友牺牲的干部战士不断向上级反映他的情况,基层组织也尽了最大的努力,5年后的1975年11月11日,省政府下发文件批准阎启庸为革命烈士。
因为当时已经查清阎启庸的父亲阎伯时先生是一位进步人士,他在担任蒙江县(现靖宇县)县长时曾为杨靖宇将军资助过军用物资,因此受到日伪政府的追捕,他只身逃往兰州,客死异乡。
尽管知青都走了,但农场的职工并没有忘记阎启庸,他们把他的事迹写进场史,印成材料教育后代。农场医院的医生郝文东历时10年收集阎启庸的生平事迹,并积极建议在场部的锦山公园为烈士立碑修墓。我那次采访时就住在公园旁。这里有座小山,绿树葱郁,亭台楼阁掩映其间,山顶上还有一个当年知青挖的人工湖,碧澈清幽。有朝一日,阎启庸能安睡在这锦山湖畔,当是令人欣慰之事。
战友们来到他的墓前悼念
2009年夏天,我又回了一趟锦河农场。这里交通方便,和黑河市只有半小时的车程,进了农场首先被一座古香古色的门楼吸引,上面有作家梁晓声题写的“锦河农场”几个大字。他也是在这里下乡的哈尔滨知青,后来到复旦大学读书了,那时阎启庸的事迹他还不知道,否则他一定会把他写进知青小说的。现在这个农场已经成了向对岸俄罗斯城市布拉戈维申斯克出口蔬菜的基地,也成了著名的旅游目的地和影视拍摄基地了。我又向场部的领导说起阎启庸,问到了他的墓地,他们说,还保留在原来他连队所在的那片山地里。那个井已经废弃了,但坟还保留着。保留在原地,将来也可能成为旅游点。
这么多年过去了,最思念阎启庸的是他的亲人。10多年前,我最早在当地报纸上宣扬他的事迹时,他的二姐阎启芳就给我打过电话,表达了他们一家的谢意。我说,我写得太晚了。我和阎启庸也是战友啊!看了我的文章后,当年他的战友中许多人又回到了马场当年的老连队寻找阎启庸的墓地,还好,当地的老乡还有人记着这个地方。坟已经荒芜了,但形状还可见。一伙又一伙的回访知青为老战友的孤独和寂寞而泪洒山林。
2011年8月10日,76岁的二姐阎启芳夫妇终于在分别41年后来到了弟弟阎启庸的墓前。哈尔滨知青联谊会的10多个老知青陪着他们进行了这次安魂之旅。他们坐着场部派的汽车来到公路的尽头,然后又换乘小型农用车,摇摇晃晃地穿过泥泞的乡间路。他们又徒步走进这片长满松树和白桦的树林,终于看到了耸立在林间那个简朴的墓碑和一座盘坐在林地的坟墓,那上面新添了土。昨天场部已派人清理过了。阎大姐和知青们在林子里采了些野花,然后编了个花圈,摆在了阎启庸的坟上。他们又燃起黄纸,那纸灰如蝴蝶一样飞上天空,飘得很高很远。老姐姐说,启庸啊,我们来看你了!
老知青们说,启庸啊,我们经常想着你!我们就是活着的你,大家还会来看你!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英雄终于等来了迟到的怀念。
一个屈辱的灵魂终于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附录:接烈士回家
2013年11月27日,在由哈尔滨开往黑河的一辆北上的列车上,在众多的旅客当中有11位与众不同的旅客,之所以说他们与众不同是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名字:“知青”。他们此行北上的目地,是要把当年哈尔滨下乡知青、为救战友而将自己年轻的生命永远安眠在北大荒的知青烈士阎启庸的骨灰接回哈尔滨,安放在哈尔滨烈士陵园,以完成烈士家属的夙愿。
在此行的一行人中,有阎启庸烈士的亲人、78岁的姐姐阎启华;有当年和烈士阎启庸一起下乡在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师独立二营的哈尔滨知青战友;有当年和阎启庸战友一起生活、工作过的鹤岗知青战友;当然其中有一位最重要的人物,那就是当年被阎启庸烈士用生命救出的战友、鹤岗知青姜方雷。
列车经过一夜的行程于早晨到达此行的目的地錦河农场,由于事先的沟通,錦河农场民政局的刘局长早早地就已经等候在站台上了。地处黑龙江省北方的錦河距离黑河市只有15公里,在这寒冷的冬季早上,这里的气温要比哈尔滨低了许多,下了火车,感觉到了北方那刺骨的寒风毫不客气地直往你的衣服袖口、领口里钻。好在农场方面准备了两辆轿车来接大家,这让大家感觉到回到当年下乡的第二故乡的感觉在心里升腾起来,看到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很亲切,感到这里的人很热情。
接下来在农场相关部门的安排和配合下,一切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包括车辆、人员、火化遗骨、骨灰盒的选购,农场方面已经做得很周到,中午前就已经完成全部的工作,就等晚上的火车返回哈尔滨了。11月29日,被人们牵挂已久的阎启庸烈士的骨灰安放仪式,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经过哈尔滨市知青联谊会李素梅副会长与哈尔滨市民政局和哈尔滨烈士陵园等多个部门的反复沟通,将阎启庸烈士遗骨安放哈尔滨烈士陵园的申请终于在2013年11月11日被批准。这个日子与阎启庸在38年前被批准为烈士恰好是同月同日。
29日,天未破晓,哈尔滨市知青联谊会的志愿者、烈士的同学、战友等三四十人踏着皑皑白雪,迎着凛冽寒风,来到哈尔滨火车站。他们打着白底黑字的条幅-“接阎启庸烈士、战友、同学回家”。在阎启华、付耀武、姜云雷、李伶先、关恩伦、滕家瑛、王彦娬、崔永河、王铁力、宋滨来等亲人、战友、同学的陪同和簇拥下,阎启庸的灵魂在他乡孤独漂泊了43年,终于到家了!
战友们精心布置的灵车,缓缓地行驶在哈尔滨繁华的街道上,为的是让烈士仔细看看一别43年的家乡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由于历史的原因,阎启庸牺牲后没有能开一个像样的追悼会,烈士称号也是5年以后才得以批准。为了弥补这一缺憾,战友们早早来到在哈尔滨烈士陵园肃穆、庄严的烈士灵堂,悬挂了“哈尔滨知青阎启庸烈士骨灰安放仪式”的条幅,买来了鲜花,设立了留言簿。烈士的亲人、同学、战友及不曾相识的知青战友150多人,来到这里。《新晚报》、哈尔滨电视台等新闻媒体闻讯赶来。
哈市知青联谊会李素梅大姐主持了骨灰安放仪式,知青战友诸宁国介绍了阎启庸的生平,哈尔滨市第九中学的领导、被救战友姜云雷、亲人阎启华在仪式上做了简短而深切的讲话。知青战友王琼、宋颖朗诵了自己创作的诗歌,情真意切的话语感人肺腑,渗透在人们的心田,参加者无不动容。整个仪式庄重、温馨。
烈士回家了,了却了多少人的心愿;烈士回到了我们身边,探望他会更便捷了;烈士欣慰了,从此,他游走的灵魂有了永久的安息之处!
启庸烈士不朽!
(据哈尔滨知青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