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微露,楼下菜市场渐次喧腾起来,四面八方的小贩纷至踏来,市声嚷嚷,常将近旁浅梦中的我们扰醒。
市场不大,入口处每天都支摆着几排劣质廉价的衣衫、琳琅满目的鞋类和玲珑巧致花样繁多的吊饰等。摊主隔段时日便会更换,他们做的是流动生意。菜市场背眼的一角蹲着个卖“马报”的女人,那女的脸色黝黄,矮小萎琐,神情卑俗,总是奄耷耷地立在那儿。路过的人目光不经意朝她一瞥,她立马两眼放光,堆着笑搭讪:“买马么?……”她絮絮叨叨地向众人介绍近期“马报”的相关信息。桌面大的摊布上摆满了唿里花哨的“马报”,上面有低俗的艳照,荒诞不经的“诗谜”和故弄玄虚的插图。工业区有许多人热衷于“买马”,厂里一些工友更是津津乐道,见面头句便是:“今天开什么马?……”当对方公布答案后,换来不是惊叫,便是遗憾。许多工友的床上席下以及抽屉里,放眼尽是马报,几人工友总是津津有味地聚成堆,痴迷地揣磨那“玄奥”的怪诞诗图,可悲又可笑。
厂外的国道旁有家超市,超市边的路口每晚都立着数个派发宣传单和垃圾杂志的青年男女,花花绿绿的杂志上尽是些俗黄低糜的污秽内容,这倒让街旁那些拾捡垃圾者十分中意。超市门前搭设着一个小舞台,隔三差五便有相关演出,台面上铺着艳红的地毯,尖厉的躁音四处鼓荡,舞台上袒胸露背妖冶媚俗的“鬼女”在搔首弄姿,奄奄糜糜地哼吟着挑逗或低沉的情歌。台前围着几圈逛超市和夜市的观众,热辣的舞态,引得唿哨乍起。工业区常有所谓的演出团,开着低档的围着舞女彩图的面包车,团转在各大厂区,聒噪的喇叭一个劲地喧嚷鼓吹。
那时我在工厂上班,不加班时,偶尔便去夜市走走。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些小贩摇唇鼓舌,招徕生意。一溜食摊上空油烟弥漫,场面甚是火爆:烫米粉、煮桂林米粉、炒河粉等。每人食用的汤碗用一次性薄膜不断套换,卫生与否,令人生疑。街头还有乌黄的豆腐串,各色香浓辛辣的烧烤,空气中飘荡着混杂的油香浊气,偶尔还拂来几阵恶心的臭豆腐,直叫路人晕眩、窒息。
街边常跪着个把年轻男女,他们勾埋脑袋,不敢看人。有时摆着个吓人的缠着乌纱的黑色盒子,学生模样的一男一女跪在盒子前。这些人膝前一律写着或长或短的粉笔字,内容大同小异,总之是向人乞钱抑或乞食物。见得多了,人们一眼便能将其揭穿。这些真假莫辩的结果,直接导致一些在异乡真正落难而又举目无亲的漂泊者求助无门,意外的不幸有时会将他们逼上困境或绝路。
夜市上有些小书摊,摆排着各类盗版书藉,摊前围着若干青年。自从开始习作,这些刊物早已脱离了我的视线。写作者目光不能仅仅局限于此类刊物,而应多看质量较高的纯文学刊物,更有利于提高写作水平和文学素养。
街面上有多处MP3歌曲临时下载点,只要报上歌名,立马便帮你下载,便宜又便捷,一些摊主偶尔也会偷偷摸摸地帮人下载些淫秽不堪的录相。夜市两边店铺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街道拐角处是一家二手旧货店,对面是家发廊,半遮半掩的门帘,偶尔朝里瞥一眼,见得里头沙发上蜷倚着一些媚俗露骨的女郎,幽暗阴霾的灯火,像是鬼魅。
国道旁有一家大型网吧,数百台电脑前常座无虚席,生意火爆。网吧里光线暗淡,乌烟瘴气,电脑前尽是些二三十数的年轻人,一个个目不转晴地盯着烁烁的电脑屏幕,超然物外。他们沉溺在玄幻而又真实,万花筒般虚拟的网络世界:有的聊Q,有的玩牌斗地主,有的玩着剌激惊险的搏斗游戏,也有的正用网络施谋着阴毒险恶的勾当……难怪乎那些学生会沉迷于网络,连这些自制力强的成年人都无力自拔,更何况那些不谙世事的学生。
夜市边上有条污水河,经风一吹,乌黑垃杂的浊水飘散着阵阵怪味——这生活的侮辱太多,而今的小河已暮年般步履沉颓,浑噩不堪,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清灵秀美,婉转悠逸。
夜市不断有车辆驶过,卷起漫漫尘埃,直向两边的小食摊弥散。夜市了无意趣,逛一小会便匆匆逃回宿舍。那时四五人一室的宿舍较吵,一些男女同事总是痴痴地迷在电视机前,盯着风花雪月的肥皂剧,看得入神入骨,甚至感动泪零。
一些没电视的宿舍便响起“唏哩哗啦”的麻将声,时常通宵达旦,吵得他人不得安生。由于工资太低,租不起房子,我无奈地蜗居在闹哄哄的宿舍里。工友们外出逛街时,我便趁这难得的清静惜时读书。在嘈杂的宿舍里写作是件艰难的事,如此环境,怎写得出好文章来,心里不由暗暗佩服那些同样身处底层的作者,在那样不堪的环境中还苦苦坚守着心中的梦想。
漂泊数载,我从未在工友中遇见过热爱文学的青年,有时甚感知音难觅,良友难寻。有时喜欢独来独往,似乎有点不合潮流;有时又想违心地融入俗乐,却心有不甘,想远离喧闹,又心力难济——市声嚣嚣,俗埃碌碌,让那些飘泊在社会底层的灵魂呵,简直无从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