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过半年,我爹娘也双双谢世。村上人又说我‘克’爹‘克’娘,八安太硬,命中不该有个好婆家。虽然又过了一年托人说了十几个女婿,人家却嫌我命运不济,吹了。我只好忍着内心的难受,呆在娘家。”
“桐花岔的吴江海,是个老光棍。早年因为投机倒把罪,被政府判了两年刑,爹娘也忧虑得早早下世了。释放后,再也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了,他不嫌我‘克’夫‘克’爹娘,就托人找上了我的家门。他比我整整大十六岁。为了给人争口气,我答应了嫁给他……”
姜南荣眼见杏花动了感情,眸子里涌出了泪花。
“结婚六年了,我们还没生孩子。有人又说我连后辈人也‘克’!可我不相信命运,我是上过中学的,我相信科学。于是,我怀疑我的男人吴江海生理上有缺陷……可他不承认这一点,经常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要不是怕桐花岔的人笑话,我早把野汉拉上了,说不事实上给他都生一炕的红虫!”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
姜南荣没说话,也不敢说。
杏花停住了手中的活儿,只是眼泪蓬蓬地坐在炕里边伤心。
“姜大哥,你是山外人,你……”杏花抬起眼皮望了姜南荣一眼,欲言又止。
姜南荣慌了,他知道杏花要说什么。
“你……你晚上就睡在我这炕……炕上吧……”杏花乞求似地说。
“这……这那能?这那能?”姜南荣语涩得没法说了。
“姜大哥,你……你全当为给我争一口气。”杏花扑过来抱住了姜南荣。
姜南荣惊吓得推开杏花,跳下炕来,在地上转着圈子说:“杏花,你,你不敢胡来……我,我不敢……”
杏花壮了胆子说:“怕啥?这山沟野洼的,就我家独独一户,又不怕外人知道。你又是山外人,即是以后有个娃娃,桐花岔谁也怀疑不到你老哥的身上。你……你就应了我吧!”
杏花说着,给姜南荣在炕头跪下了,一边作着揖,一边磕着头。
姜南荣立即跑过来,把杏花扶起来,说:“杏花,人常说:宁穿朋友衣,不欺朋友妻。我和吴江海是老朋友,我不能那样。否则我就对不住朋友。”
“这样做了,才真真正正地给朋友帮了忙,而且帮了大忙。”杏花跪着不起来。
姜南荣还是摇摇头。他拉开大门的闩子,想跑出去,但黑沉沉的夜幕上连一颗星星也没有。远处又传来了“搭火烤烤”的怪叫声。天要下雨了。
杏花扑下炕来,麻利地关了前门,站在脚地又把姜南荣抱住了。
忽然,姜南荣想到了“钱”字,杏化这样迫切地要求他,莫非瞅中他口袋里的票子?他思索了一下,立即从上衣口袋里拉出一张百元大票,塞在杏花手中。
杏花见是人民币,又哭着说:“姜大哥……你把我当成啥人了?你以为我是想你的钱,才让你跟我睡的?你错了……”
姜南荣把杏花推到火炕上说:“你安安地睡吧,让我考虑考虑!”
西山墙底下支着一张木板床,大概是每年夏天乘凉时才用来睡觉的,如今在上面放了两蛇发皮袋洋芋,一筐刚刚剥好的玉米粒。姜南荣说:“杏花,还是让我睡这个床子吧……”
“太冷,山里的气候跟山外不一样……”杏花拒绝了他的要求。
“不要紧,我的身体还可以。再说,在山外我也常常睡冷床!”姜南荣搜出很多理由,坚持要睡在木床上。
杏花想了想,只好含着伤心的泪水,给他铺了两床褥子,又拿来了火炕上一床新做的厚棉被,才让他躺下休息。
杏花爬到火炕上脱衣服睡了,一会儿就打起鼾声。姜南荣向来都是脱光衣服睡觉,这会儿也只好和衣躺在木板床上。但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在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约在半夜以后,屋子里平静下来,姜南荣这才悄悄地脱光了衣服,舒舒服服地进入了梦乡……
姜南荣虽然未敢答应杏花的请求,但杏花姊妹两人漂亮的面容,在他的心理上不能没有剌激。梦中,他那下身痒酥酥地,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抱住了身在山外外的娃他妈,那温热而而绵软的身子……
猛地一惊,他醒了,啊!糟啦,怎么不是梦?怎么是现实?他怀里千真万确地搂着一个女人比娃他妈还绵软,还娇小,还温热……
姜南荣意识到,杏花趁他睡着后,偷偷地钻进了他的被窝。他想推开她,但她却像皮条缠棍一样,把他死死地搂住不放。
“你,你自动能这样?”姜南荣推她。
“哥你就不能怜念妹妹一回……”杏花双手搂紧了他的脊背,两条腿也勾住了他的一双大腿……
他,精神上绷紧了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3
“搭火——烤烤!”母鸟啼鸣。
“烤烤烤烤,烤,烤……”公鸟发出声嘶力竭的回声。
蒙蒙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一直折腾了一天。桐花岔淹在云遮雾罩中。
直至又一个黑夜来临,吴江海也不见回来。
这个夜晚,姜南荣慨然地睡在了火炕上。
当他精疲力尽沉沉入睡时,“嘭嘭嘭”的敲门声终于响了。
姜南荣急急地提了衣服,钻进西山墙下的木板床上,溜进冰冷的被窝;杏花一边脆脆地答应着,一边穿好衣服,拉开了门闩。
吴江海披着蓑衣,拉着一头黄牛站在门口。牛背上搭了一条破麻袋,牛尾巴悠悠地左右摆动着。
“掌柜的,天气不好,你……怎么晚间赶路?”杏花关切地问。
吴江海没有回答,低头拉着牛进了里屋。把牛在屋子中间的柱子上拴事实上,回头见姜南荣躺在木板床上,就报怨起杏花来:“你,怎么能让姜大哥睡在冷铺里?火炕那么大,睡不下你们两个?咳,我说杏花呀,你太不尽人情了……”
还不等杏花答话,姜南荣就一边穿衣服一边解释:“老朋友,还不能责怪杏花,是我要在森床上睡的。我习惯了睡冷铺。”
“姜大哥执意不在火炕上睡,我也没办法。”杏花说。
吴江海很不满意地嘟囔杏花:“……姜大哥又不是外人嘛,几十年来好得跟啥一样,慢待别人可以,咋能慢待他呢?”
杏花被吴江海数落了几句,难受得背过身擦眼泪去了。
姜南荣有点莫名其妙,这点小事,何必小题大做呢?
屋外已透进了微弱的晨曦,天放亮了。
姜南荣来到黄牛跟前,摩挲着牛背,然后又攥攥牛耳朵,接着,很内行地扳开嘴,看了看牙口,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想,牛的口轻,肯定肉也好煮,煮肉用的时间短,见煮就痛烂痛烂。外甥不会弹嫌的。
吴江海说:“我舅舅心也不轻,开口就要一千五。我只给了八百整,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这是给朋友办事,嘛,能掏大价钱买牛?”
姜南荣慨然地道:“不说了,你也辛苦了一天两夜,就给你加二百元吧,一千整。”
“老哥,这就见外了!”吴江海连连摆手:“你是谁,我是谁,咱弟兄二人还那么生分干啥?”
不管吴江海如何推辞,姜南荣还是给他付了一千元整。
雾霭收拢后,天放晴了。
姜南荣立即告辞,拉着黄牛走出瓦屋院。吴江海和杏花送他到小溪边。
“卖了这头牛后,再来哟!姜大哥。”吴江海说。
“姜大哥,可不要忘我们桐花岔哟……”杏花说。
姜南荣摆摆手,示意他们都快回屋去,天刚晴,屋外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