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婆娘大红一看,曾经练过几天武功的弟弟,被老三丙坤像打死猪一样打得摆在那儿,就提起铁棍向丙坤他妈扑来。丙坤他妈本该是站在自家门口的,麻婆娘骂骂咧咧扑到老婆跟前,朝屁股上抽了一棍,村里人看到了,就又一压声儿喊:“噢嗬,你怎么敢打老人?她跟你有啥仇……”
乙坤看到麻婆娘扑到他家门口去,就知事情不妙,立即赶上去,麻婆娘的第二棍刚抡起来,就被乙坤一脚踢到两丈以外。麻婆娘又要去挖老婆的脸,乙坤从腰间解下一条早已准备好的铁环链子,朝麻婆娘身上就打,链子着端系着一个核桃大的铁球,打在哪儿那儿就是一个血包。麻婆娘的背上,胸部,腰间,顿时出现了一道道血印。麻婆娘受不了,就扬起两只臂膀一来一回遮挡,乙坤又咬着牙齿,鼓圆了平生的精力,在臂膀上、手背上狠抽,狠打……
大路上不断传来“打!”“打!”的吆喝声,像拉拉队为武术比赛的队员们鼓劲加油一般。
西京眼见妻弟和婆娘吃了亏,就站在大路上向娃的姑夫、姨夫呐喊:“给我上!上……”
喊叫了十几声,却不见带“夫”字的上前。原来,在双方打起来后,姑夫姨夫害怕挨众人的打,都悄悄溜走了。
丙坤把麻婆娘的弟弟打死在大路上,眼见他不再动弹,就去后屋檐下打那两个来帮忙的亲戚。西京趁机把妻弟拉出围观的众人圈子,叫了一辆“蹦蹦车”,送往清河地段医院。
麻婆娘见丙坤也跑过来给乙坤帮忙,自知招架不住,就双手抱了头“妈呀妈呀”地喊着。跑回了自家屋里。
老二乙坤和三弟丙坤见西京一家纷纷退去,就拉了一辆架子车,给上面铺了一床棉被子,扶甲坤坐了。弟兄二人又一前一后拉着大哥去地段医院缝合伤口,这场斗殴就算临时结束。
乙坤三人走后,山桃花一声吆喝,槐树庄的人立即跳上还未盖成的牛房屋架上边,钉椽的钉椽,抹泥的抹泥,施瓦的施瓦,三两个小时,牛房就盖成了。
当众人从牛房上跳下来后,山桃花向众人喊:“大家都到我家吃饭吧,我管大家的饭……”
众人都朝山桃花笑笑,各自回家去了。
3
地段医院里分别住进了西京和乙坤两家的病人。
西京的妻弟经过抢救,苏醒过来,透视拍片后,发现内脏完好,只是伤了皮肤,曾经练过的硬功的屁股,被丙坤打得血肉模糊……
甲坤神志清晰,只是缝了七针,但因遭受西京欺侮,思想上怄气不过,所以,精神颓丧,不思饮食。
乙坤在市场上给哥买来了桔子,香蕉,苹果;丙坤托人从乳制品厂给哥买来了奶粉……但甲坤一概不想吃,只是摇头。
第二天一个早,冬草提着刚挤的鲜奶来到医院,看望甲坤。丙坤接住冬草手中的奶罐,很感激地回眸了一下她,就在蜂窝煤炉子上煮起来。
冬草拉了一只小凳儿,坐在炉子边帮丙坤煮奶。冬草道:“材子里人都说,这一架打得好,把村霸、镇霸收拾了,为民除了害,给恶人了一个打击……还有人说,这一架,把乙坤家弟兄们的人格打上去了,大家都知道了这三个人有厉害,从今往后,谁也不敢再惹他们了!”
丙坤抬起头看一眼冬草,问:“是吗?”
“大家都这样议论!”冬草说着又低下了头。
甲坤在病床上眯着眼像睡着了一样。乙坤发现冬草和丙坤两人含情脉脉,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就推辞上厕所走了出去。
冬草见乙坤出了病房,就眸子一闪,大胆握住丙坤的两只手,说:“丙坤哥,你是槐树庄的英雄!”
“打人的英雄!”丙坤承认他有一股蛮力。
冬草柔媚地一笑,道:“我妈从村里转了一圈回来说,谁家姑娘跟上丙坤,保险不会受外人欺侮。”
丙坤也笑着说:“谁家姑娘要是嫁给我,俩口儿打架时,我把她能打成肉泥!”
冬草脖子一缩,伸了下舌头,笑了,笑毕,又朝床上的甲坤望了一眼,见他还是面朝墙壁安安地睡在那里,就又抓住丙坤的手,小声问:“丙坤哥,我妈让荷塘村的吴媒人到你家去提亲,你们全家怎么都不同意?”
“没有来呀!”丙坤说,“我们从来没见过吴媒人的面……”
“哪是怎么搞的?”冬草也疑惑起来。
丙坤正要问个究竟,乙坤领着护士回病房给甲坤打针,两人也就不再说了。
注射结束后,冬草把烧开了的牛奶倒在一个搪瓷口杯中,端来给甲坤喂,甲坤见一个姑娘家给他喂奶,就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自己喝了。
甲坤喝完牛奶,冬草又扶他躺到床子上,然后告辞丙坤弟兄三人,出了医院。
冬草刚走,任家村月竹的女婿狗旦又来了。
狗旦是空着两只手来的,但他却向陈家三兄弟带来了一个十分有用的的消息。
原来,早饭前,西京从清河镇叫了十几个街痞,坐了一辆有帆布篷子的“蹦蹦车”来到狗旦家中,这十多个痞棍后生都是二十大几的小伙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专门替人打群架,挣得几个酒肉钱。西京在清河镇的酒馆里,怕被人发现,坏了事情,所以就偷偷地来到狗旦家中,让月竹为他在后院西厢房设了一张桌子,十来个人围在一起坐了。西京又从杂货铺里称来糯米糕,杂拌糖,什锦糕点;月竹为他们提了两瓶白酒;西京又把从镇上买来的猪头肉,羊杂肝倒在两个瓷盘中。十几个人诡诡秘秘地吃着喝着,说着谝着。
狗旦为他们送茶水时,听见其中一个麻脸后生说:“乙坤这小子太张狂了,在县上开了几年牛肉店,挣了两个钱,张成熊样子了……”
另一个结巴子说:“丙坤是个莽汉子,把……丙坤的腿……腿砸坏,让他先……先没了力气,跑不动,咱们就好,好拆了。”
西京把手一摆,说:“谁都不用怕!今天正好是个机会,他弟兄三个都在医院里,咱们大着胆去拆房,没人敢挡的。那老婆子不上来就好,若来阻挡,麻子三把她抱住就行了。”
被叫做麻子三的说:“老东西敢上来阻挡,我就把她捆绑在电杆上,让她干瞪着两眼,看着咱们拆房。”
……
西京一伙喝得醉醉醺醺,东倒西歪地摆了一屋子。月竹把狗旦拉到上房里,趴在他耳朵上嘀咕了几句,狗旦就悄悄溜出了杂货铺。
看看四周没人,狗旦就从小路抄近道来到地段医院,他要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乙坤他们。
一来,乙坤曾经是他的“两担挑”,两个人多少有过一段亲戚关系;二来,乙坤为给他丈母娘修盖神庙捐了五千元巨款;三来,月竹过去那一宗桃色事件,丙坤作为一个正直的人,当面批评了收奶员黄百强,以后又和黄百强决裂,不再合伙收奶。总之,狗旦夫妻俩与乙坤一家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线在牵连着。
狗旦把西京在他家的情况向乙坤弟兄三个讲述了一遍,要乙坤作好对付的准备。乙坤说:“甭熬煎!兵来兵挡,将来将挡。他****的敢雇春拆我哥的牛棚,我就敢雇人拆他家的楼房。”
甲坤躺在床上,担心地说:“要是打起来怎么办?”
丙坤说:“他不雇答打,咱也不雇,他敢雇人打咱们,咱也敢雇人打他们。他雇一个,咱雇十个。”
乙坤说:“对着哩!甭说他西京有钱失人命,咱比他钱还多……”
狗旦点点头。他知道,西京和乙坤确实是槐树庄两家知名的道富,在金钱上,一家比一家多。
狗旦不敢久留,他要在西京一伙酒醒前赶回家中。
乙坤托狗旦给西京捎话:“你只告诉他一句话,‘西京,你张啥哩?你家的钱有乙坤多吗?’看他****的还敢闹事不?”
狗旦说:“行,我设法劝劝他……”
狗旦走后,甲坤说:“还是另找一个人去说合此事,两家都不要再闹了,打起架来总不是好事。”
丙坤挖了他大哥一眼:“你总是胆小怕事,照这样,一辈子都吃不开,咱爸是咋样死的?还不是硬叫人欺侮得上了吊!软不得,软了尽受人欺侮!”
乙坤同意丙坤的意见,说:“三弟说得对着哩,你不欺侮人,人就要欺侮你,好人当不得。咱弟兄三个精壮壮的小伙子,难道怕他西京不成?要让我说,不能当熊包,跟****的闹!出水再看腿泥!”
丙坤说:“就是的,要闹就闹出个模样。我光棒一个,怕啥!打死人命,我去坐牢,不牵扯你们两个。”
“不熬煎,弄出乱子,我愿出钱上下活动……”乙坤说。
甲坤见两个弟弟心劲很大,为了他的事情扭成一股绳,想到了团结起来力量大的话,就呐呐地说:“要是真的弄出乱子,我就把奶牛卖了,拿上钱跟西京打官司。”
丙坤把床板一拍,说:“好!有种!这样才算给咱爸争了光。”
傍晚,杂货铺狗旦又来了。狗旦说,西京一伙人酒醒后,他告诉西京:不要闹事,闹来闹去,两家都没有好处;你有钱,人家也有钱;你敢雇人闹事,人家也敢雇。西京终于蔫下来了。不过,西京并不服气,人家反映到镇政府,镇政府指示先由槐树庄村民委员会处理,不能越级上告。村委员可能在晚上要召集干部会,商量解决办法。
第二天一个早,村长果然和调解主任来到地段医院。
他们先去了西京他妻弟的病房,麻婆娘满身满脸涂了红汞,正在照料弟弟。村长告诉他们:病人因是外村人,不属槐村庄干部管辖,因而,伤轻伤重他们可以不管;至于病人医疗费用,该由西京负责。
麻婆娘强调她弟弟的伤势太重,丙坤这边要付出一定数目的药费,村长说:“你弟弟罪有应得!谁也不会给他掏药费的……”
村长和调解主任来到甲坤的病房,乙坤立即为他俩倒茶,丙坤还取出香烟让他俩抽。
这一届村长,是个“和事佬”,庄上发生的所有纠纷,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得罪张家,也不得罪李家。用村长的话说:“一个陈家掰不开!”其实,他两只手拿了一对儿泥抹子,左也是个抹,右也是个抹。稀泥抹光墙,抹了好多年。
村长果然说,经过干部会研究,两家人都有“有理处”,也都有“没理处”;两家人都住了医院,而且伤势都不轻——还是各家给各家的病人治疗,药费也就各人掏各人的,谁也不给谁补……
乙坤听完村长郑重其事的“结论”,笑了,说:“我们两家的官司摔平跤!是吗?”
“是,是,摔平跤!”村长点着头说。
护士们查完病房,乙坤和三弟就办理了出院手续,拉着甲坤回家了。
村委会的处理意见西京当然不服,他决定再到镇政府去告,但有人告诉他,镇上从来都是尊重村上干部的,村上的意见一贯正确。即使你告上去,镇政府也会来个“维持原则,驳回上诉”。
有人建议,要西京去派出所报案,只说陈丙坤打人行凶,几乎致死人命,不拘留他十天半月,也得罚他千二八百现款……
西京当即去了清河派出所,王所长让他把打架过程详详细细地写一份材料。西京写好后,交到王所长那里。
这事偏偏被山桃花知道了。山桃花通过派出所帮她侦破丢牛一案,认识了王所长,立时买了一盒香烟,也去了派出所。
当天下午,一辆警车“咕儿咕儿咕儿”叫着开进了槐树庄,大家都为老三丙坤捏着一把汗。
警车停在了丙坤家大门口,车上跳下了王所长和一个公安人员,山桃花也在王所长之后从车上跳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丙坤家中,司机仍坐在车里等着他们。
霎时,丙坤家门口集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西京嘴角噙着一根纸烟,蹴在小溪边等候着。他的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带着手拷的丙坤和乙坤,正被公安人员押着脖子塞进警车里去了情景。那根香烟在嘴里上下颤动着,烟头上已经没了火星……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王所长走出来了。后边跟着送行的丙坤妈,丙坤和乙坤也跟在后边打着哈哈。
王所长向丙坤妈摆了摆手,丙坤一家也向王所长摆了摆手……
警车发动后,王所长坐了进去,车头调了个方向,又“咕儿咕儿”地响着,驶回了清河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