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社会经历太复杂,乙坤会不会娶她呢?她为难了……
她决定和乙坤谈谈,把她的身世告诉他。
又是一个晚饭后,乙坤照常说:“李娜,劳碌了一天,他也乏了,就好好休息吧,我也过去睡了……”
李娜堵在门口,挡住乙坤说:“不,我不乏。那天,你不是问我的身世吗,今晚我就告诉你。”
乙坤说:“要是不方便,有啥妨碍的话,你就不要说了。”
“不要紧,我可以告诉你。你是个信得过的好人……”
于是,乙坤坐下来了。
李娜给乙坤冲了一杯茶水,眨巴眨巴眼睛,终于陷入沉思中……
事情发生在去年的夏天。
新疆西北靠近俄罗斯国界线的一个小县城。我们家就住在小县城东街的一个小巷中。一副新疆边陲人们常住的门楼内,是一座圆形花园,花园左右两侧是四间不大不小的厢房。厢房后边是一座两层白色楼房。我们家里没有过多的人,除了爸爸妈妈就是哥哥和我。爸爸妈妈住在楼房下边,哥哥住西厢房,爸爸妈妈疼我,让我住在楼上一个布置得非常漂亮的小房内。
自从边陲贸易开展以来,到小县城做生意的人日渐增多,我们家就将多余的房子租给客人们居住,于是,楼上的另一间房就租给了一位卖老鼠药的陕西人,我们叫他小王。小王说他家住在长安县,距西安不到一根香烟的功夫……
去年,我们那儿老鼠成灾,咬了粮食不算,咬坏各种绸缎和衣服料子,叫人十分痛心。小王来了,卖鼠药的生意自然很红火。他的票子大把大把地往回搂,一掏就是一黑皮兜……
那时,我正在上高中,小王给了我很大的支持,他常常背过我的爸妈,送我零钱花,替我买书籍,买衣服,还买化妆品……我暗暗地接受了。
小王大我四岁,人长得英俊,漂亮,某种程度上给人一种潇洒的感觉。他很健谈,能从国际局势谈到国内许多重大新闻,上晓天文下知地理,他无所不知。于是,我俩偷偷地爱上了……
避过爸爸妈妈,他常偷偷地来到我的房间。我们偷吃了禁果……
他要我嫁给他,我点着头同意了。
西安是文明古都,十二个王朝建都的地方,我很早就向往古都长安。我希望在长安地面找一个伴侣,度过我的美好年华。小王正好闯入了我脑海中编织已久的网内。他是我选中的白马王子。
婚姻大事,我不得不告诉爸爸妈妈。我是爸妈的掌上明珠,我的话,爸爸妈妈从来是言听计从。二位老人经过一些了解和观察,与小王又面对面地谈了几次,他们也默许了。
过了月余,小王要带我回陕西,让他父母见见我,我爸我妈同意了。妈妈为我准备了葡萄干,爸爸为我买来哈密瓜,他们亲自搭车送我俩到乌鲁木齐。
登上东去的列车,我的心情舒畅而欣慰。祖国边陲的一个黄花幼花,将在母亲的心脏地带安家落户,这是包括我在内的许多边疆女子梦寐以求的好事。如今,我真真正正地实现了,怎能不令人欢欣鼓舞呢?然而,车到兰州,小王改变了主意,他要和我一块下车。他说,还有一点鼠药没有售完,西宁是个好市场,那里肯定会挣个大价钱。我同意了。
于是,我俩又改剩北京至西宁的直达快车,第二天傍晚,就进了西宁车站。
小王拿着我和他的身份证,在车站的一个私营宾馆为我们登记了客房。我俩每人一间。他住我的隔壁。
他没有去卖鼠药,却厮守在我的身旁。他不去他的房间休息,却整夜要和我玩,直玩得他大汗淋漓,困倦地倒在一旁。白天,他又不让我穿衣服,总是关着房门和我胡来……
一个礼拜过去了,他提着往常装鼠药的黑提兜说要上郊县推销鼠药,我赶快送他上路。他把一个手提箱留在我的房间,说是里面装满了在新疆卖药嫌来的全部现金,要我守在宾馆看摊子,说他三天后就回来了。我默默地同意了。
我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他三天。直到第四天的清晨还不见他归来。我又等了两天,仍不见他的影子。
我去问宾馆服务小姐,服务小姐告诉我,五天前姓王的已结了账,退了他的房间,身份证也在那天从值班室取走了。
我急忙回到我的房间,同着服务小姐的面,打开了小王留给我的手提箱。糟了,里面空空如也,连一分钱现金也没有,连一张铺箱子的废纸也没有!我受骗了!我当场哭了!
我的哭声惊动了隔壁的另一位房客。她是一位西安籍的中年女人,姓蔡,我叫她蔡阿姨。她过来安慰我,劝解我,并要我跟她一块住。
蔡阿姨说,她家在西安东关,她是来西宁做大生意的。她家有一个两岁的男孩,如果我愿意的话,可跟着她去西安,替她当保姆,照料她的孩子。
小王走了,把我扔在西宁,我想回新疆,但手头连一分钱也没有;再说,我被人骗了,也无颜见新疆父老。我只有靠打工维持生活了。
于是,我同意跟蔡阿姨去西安。
蔡阿姨替我结算了宾馆的房费,替我还清了食堂的伙食钱。第二天,我们就一同离开了西宁,坐上了去西安的长途客车。
蔡阿姨是西安的常住户口。我在她家呆下来了。
几天后,我发现她家经常有陌生人来往,而且有些人当着我的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再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一个装璜公司老板的情人。那老板经常到她家来,见我长得漂亮,又是远路人,就打我的主意。
装璜公司的老板有一个十分得意的小伙计,就是缠齐。他的手艺很好,他给他揽了许多生意,他为他嫌了许多钱。但他嫌老板给他开的工资太少,想自立门户,老板发觉了。老板想留住他,讨好他,就把矛头瞄在了我的身上。
通过蔡阿姨,老板把缠齐介绍给了我。
从此缠齐每天下了班就到蔡阿姨家来玩。
过了十多天,蔡阿姨又出外了。
缠齐来蔡阿姨家,见没有外人,就搂住我,非要和我干那事不可。我拒绝了他。他说他一定要娶我,非弄到手不可。后来,我答应嫁给他……
我希望能回他家一趟,让他爸爸妈妈见见我,然后把终身大事定了。他总是推托工作太忙,又说家里太窝囊,羞于领我去他家。等把新房建成后,再领我回家。
在我迫切的要求之下,他不得不答应先领我回玉山县老家看看。
就这样,他把我领到你这儿来了。
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李娜讲完后,望了一眼乙坤就双手捂住脸面,把头低到两条大腿中间。
乙坤傻傻地愣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
两人都沉默了大约十分钟,李娜抬起了头,说:“这就是我的经历,我的身世!”
还不等乙坤发言,李娜又说:“你也许感到我很肮脏,很下流……”
“不,我不是这样认识,”乙坤说,“我倒觉得你很可怜,你是一个很不幸的姑娘。”
“近一年来,我常常为自己所走过的道路而痛心,我恨那些欺骗了我的恶人,我盼望老天爷能惩罚他们,给他们一个报应。”
“这是社会上那些不良现象的产物,李娜!”乙坤说,“如果我们的政府能重视法制,人们能尊重道德,这些悲剧就不会一演再演了。”
“偏偏的,让我做了社会的牺牲品……”李娜又伤心地低下了头。
“你还年轻,你正有前途。振作起来吧,光明在等待着你。”乙坤像背诵剧本上的台词一样,鼓舞着李娜。他觉得李娜是一个受迫害的姑娘,社会不能抛弃她,生活在她周围的人也不能歧视她。她怜悯李娜,为李娜的遭遇而痛心。
“乙坤哥,像我这样的女人,还有哪个男子会娶我呢?所以我有时就想到了去死……”李娜用一对泪眼求救似地望着乙坤。
“任何一个男人,只要有一点良知,都会同情你的……”
“乙坤哥……”李娜从沙发中走出来,“咚”地一声跪在了老二乙坤的膝前,说:“乙坤哥,请你收留下我吧!做牛做马我愿服侍你一辈子……”
乙坤立即拉起了李娜,并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过了一会儿,乙坤把李娜放在双人床上,说:“李娜……你,你太激动了,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咱俩再谈。你休息吧,我也过去睡了……”
李娜立即从床上扑起来,拉住了乙坤的手,说:“乙坤,你不用过去了……今晚,就陪我在这里睡吧,嗯?”
第二天,乙坤就回了一趟清河川。
缠齐很开朗,第一句话就说:“事实的全部过程,你可能都知道了……如果你能看得上李娜,就让她嫁给你吧。”
槐树庄的老二乙坤要和新疆女子李娜结婚的消息,很快地在清河川传开了。陈家的亲戚,老二的同学和朋友,奔走相告,并互相打听着入洞房的日子。
结婚那天,“古槐腊牛肉店”悬灯结彩,亲戚朋友来了一大摊,县上工商、税务各部门和老二有点交情的,也都分别送来了贺礼。老二的几个同学还专门请来了录相队,为他们摄下了这难忘的一幕,摄下了这一对幸福的倩影。
老大甲坤虽然和老二为分家闹了点矛盾,乙坤结婚这天,还是把奶牛交给媳妇经管,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服来帮老二料理。宴会上还到了上席里。老三对乙坤有成见,说:“二哥办事太轻率,不该和二嫂离婚!”这是个执拗的家伙,乙坤结婚这天,他在家里睡了一整天……
月玲知道老二要结婚,趴在小房里滚着滚着哭,她妈劝了再劝,她总是不听。第二天甲坤上县上贺喜的时候,她在路口挡住了,她特意买了一身高档西服,要大哥们甲坤替她捎去,表示她一点心意。
虽然是大喜的日子,乙坤见了月玲的礼物,还是偷偷地流了几点眼泪……
3
吴媒人打听到月玲离婚的消息后,就离开荷塘村,来到清河川。转了半天,又来到任家村,钻进了红裤子家里。
“老好”见当年曾给他保媒的吴白话多年来第一次登门拜访,就递过他的长杆烟锅,说:“叔,二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如今你也老得多了!”
“看你说的,快六十的人了,能不老?”吴白话邹着一脸核桃皮,把一双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了,两鬓角的鱼尾纹深深地印在脸颊上,老了老了,原先那烂红眼如今不见了,一双眼睛似乎比过去更豁亮了。但是头发却稀稀疏疏,额头上方腾出了一大片红地,头顶也光光地亮出一片空地来,唯有耳后半圈灰白的头发,很不整齐地卷了起来。任家村的小伙子见了,都笑着喊他“周围铁比网,中间蓝球场。”他唯一保留着一个老毛病,当年不停地眨眼睛,如今却照旧无改,说一句话眨三下眼皮……
“本该,早就想来看扑克你们两口子,实在太忙了,腾不出时间……”吴白话又一连眨了几下眼皮,说:“最近,要我撮合说媒的人太多了!”
这是实话!曾有一度大家都瞧不起说媒的,认为这是骗人钱财的“嘴匠”,常常替人说空空媒,说得跟真的一样,把张家女子卖给李家,李家如何如何富裕,那女婿又如何如何有本领,人又长得如何如何漂亮,张家父母就一时高兴,给媒人尽量肥吃海喝,甚至三百二百的零碎银子也塞到了媒人的腰包里。等女方家长约个日子和女婿全家见面时,媒人才慌了,因为这样的主根本就没有,仅仅是媒人凭空“想象”出来的……
吴白话就是这样的人!
清河川的人,之所以把他叫“白话”,就因为他早年确确实实给乡亲们说了十几个“空空媒”……
最近,情况有了新的变化,清河川的人都忙了“市场经济”,孩子们的婚姻大事实在顾不上关心,只好给吴白话招呼一声:“吴媒人,有空闲时间,给咱那小子瞅个对象!咱娃二十岁了,初中毕业……”吴白话答应了一声,过不了三天,就上门来了。还怪,经吴白自豪感的手,一说一个准,十个有九个竟然成了!近几年来,吴白话成全了近百对青年男女。有的像闪电一样,在十个月后就怀里抱着孩子去吴白话家里“回谢”,一时间,吴白话成了方圆几十里有名的送子娘娘子。
吴白话有时还专门打听谁家小伙子没媳妇,谁家姑娘没妇女婿,他常常亲看上门为人家举荐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