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玲刚一走开,乙坤就开始杀一头从南山买来的黄牛。他要丙坤把一条粗麻绳在黄牛的两条后腿上一捆,两条前腿也用一条麻绳绑了,然后用铁钩一绊,牛“嗵”地一声倒在地上。丙坤又火速扑上前去,扳住牛的两只乍乍犄角,拼命地把牛头朝后扭动。黄牛四只蹄子被缚绑在一起,失去了挣扎的能力,虽然瞪着一对铜铃般的大眼,仇视般地瞅着老三,执拗地与老三对抗,但仍因周身被缚无法反抗,终于被老三征服了。
黄牛的头被翻转了一百八十度,眼睛的视线也偏斜到了蓝天上,对它周围的人和事再也没法审视了。
老二操起一口尖刀,对着黄牛的气管狠劲地刺去,刀子拔出时,一股鲜血跟着刀尖“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老三端来一只搪瓷面盆,放在牛脖子底下,让汨汨涌出来的血水,淌在盆子里。
老二和老三的衣服上都溅上了鲜红的血液。
黄牛的头歪斜在一边,但仍在“哗哗哗”地颤动着,那对圆虎虎的眼睛痴痴地瞅着老二和老三弟兄二人,似乎带着一种乞求的企盼,然而,它颤动得越来越慢,最后,终于蹄子猛地一蹬,伸长四条腿,放松了身子。
老二乙坤往嘴角叼了一支香烟,歪着头轻松地剥起牛皮来。他先从牛脖子处下刀,顺着肚皮的中线划到后裆。牛皮开处,露出粉红的嫩肉来。
老三丙坤一眼不眨地盯着二哥左右舞动的刀子,根据需要,一会儿撮这条牛腿,一会又撮那条牛腿。默默地做着活,一句话也不说。
老二拉了黄牛的皮,取完了黄牛的内脏,伸了一下弯得太久的腰杆。老三给哥递了一条毛巾,让他擦擦头上沁出来的汗珠。
乙坤把一条后腿挂在横架上,要一块一块地剔下腱子肉来,见丙坤仍然默默地站在一边,就意识到弟弟这两天心情不舒畅。他知道,月玲不同意让幺女来牛肉店帮工,这是一个根本的原因,但另外一个原因,是不是弟弟和月玲最近还发生过什么口角?他瞅了一眼弟弟,就漫不经心地调着远圈,拐弯抹角地问:“三弟,近来税务所那个姓肖的,为什么经常往牛肉店里跑?他来干什么呢?”
丙坤抬起头望了一眼二哥,反问:“你怎么知道姓肖的常来这儿?”
“我隐隐约约有觉察。”老二乙坤说,“但具体情况我不太了解。所以,想问问你。”
丙坤迟疑了一会儿,就含糊其辞地说:“你还是问问二嫂吧,她最清楚……”
“你说什么?”乙坤停住了手中的刀子,瞪着一双眼睛,逼着问。
“……”丙坤低着头没有回答,只是“咳嘘”了一声,把一老笼牛肉猛地扛起来,拿进了操作室。
老三钻进操作室,就在那里忙活,再也不出来了。
乙坤一个人在宰牛场剔着牛肉,心绪不觉烦乱起来,一种烦燥、焦虑的心情立即涌上心头。
他想:牛肉店里一定发生了令人不愉快的事情,而且,肯定与那个姓肖的小子有关。
姓肖的来店铺,仅仅是为了不掏钱而吃几块牛肉吗?那小子人长得人模狗样,平时一派风流倜傥的举止。难道不对月玲有所表示吗?不在暗中打月玲的主意吗?月玲也正青春妙龄,加上自己近来又不常在家,你能保住她不和姓肖的勾搭到一块吗?如果这两个狗男女在店里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三弟发现了,难免不引起争斗?税务所的肖凯,那是公家干部,他惹不起,对自己的嫂嫂发两句牢骚,总是可以的,因而,至少要和月玲吵几句的。这种事,当弟弟的虽然发现了,能随随便便地就告诉给哥哥吗?他只好把气愤闷在肚子里,让他一个人难受。
老二乙坤想:“这大概就是弟弟近来沉默寡言的主要原因了!”
晚上,在老二的房间里喝夜汤。一张方桌边围着三个人,谁也没有话。大家平时最爱看的电视连续剧《渴望》正播放到热闹处,可是,除月玲以外,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心情朝荧屏上看一眼。老三喝罢汤,碗一蹾朝他自己休息的房间去了,这儿就剩下了老二和月玲两人。
月玲洗完了锅碗,就关了房门,在一口大铝盆中添满了热水。然后脱了衣服,向乙坤抿着嘴笑了一下,跳进水中,洗起澡来。
她先是坐着洗,接着又站起来,立在盆中。盆中的热水化为雾气冉冉上升,在月玲雪白的身子周围飘飘袅袅,像给裸体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老远看去,盆中的她,像荷花溏中一棵浮出绿叶的白莲……
“乙坤,你来一下……”月玲道。
乙坤从床沿站起来,向立在盆中的月玲走来。
月玲说:“你看我漂亮吗?”
乙坤只是朝她雪白的身上看看,却没有回答。
月玲把她的两只耸起的****用双手托起来,舞摆了一下,然后伸开五指,顺着滑腻腻的身子朝下缓缓地捋着,当手掌停在那个毛茸茸的地方不再动了。她又问:“乙坤,你的身子好看吗?”
乙坤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仍然没有回答。
月玲说:“乙坤,你把我抱到床上吧。”
乙坤站着没有动,只是歪着头朝她的周身上下细细地瞅着,脑子里闪出许多疑虑和问号。他在心里说,这苗条好看的身子不光是让我看,也许让别人也看了,也摸了……
月玲不见乙坤抱她,只是出神地朝她身上乱瞅,就笑着说:“怎么?看迷了?”
乙坤折转身子,独自一人又回到床边,坐在床沿上。
月玲走出浴盆,****着身子,“嘭”地一声关了电视机,伸开两条像莲藕般白嫩的胳膊,一把就把乙坤搂住,仰着面扳倒在床上了,嘻嘻地笑着说:“乙坤,别朝那上边瞅了,那上边还不够刺激。咱两个就来一个小段子吧,保准比荧屏上要过瘾……”
月玲扑在乙坤身上,把湿漉漉的头发撒了乙坤一脸,嘴唇压在乙坤有了黄茸毛的口边,抬起肥囊囊的臂蛋儿,一闪一闪地活动着。乙坤没有动,任她轻狂。
月玲不见乙坤搂她,也不见乙坤和她说话,就嘻笑着把一只****偎在乙坤的脸上,乙坤的头颅朝一边摆着,她还故意把****儿塞进乙坤的嘴里。
乙坤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月玲性起,哪里管乙坤的言语轻重,猛地一鼓劲,调换了个位置,把乙坤扶上了她的肚皮,并且用两条腿夹住了乙坤的身子。
“动弹!”月玲像下命令一样,说。乙坤脑子里很乱,他没有心思“动弹”。
“你怎么不动弹啊?难道我这样给你骚情(卖弄风骚),还勾不起你的****吗?”月玲问。
乙坤从月玲的身上滚下来,睡在她的身边说:“我没有这种雅兴了!”
月玲又“嘿嘿”一笑,说:“我今天从一张报纸上看到了一个消息:牛羊肉能增加人的****,牛鞭能让男人的东西****……你不是最近一连吃了好几条牛鞭吗?怎么还是蔫涟涟(疲软)的?”
“月玲,你今天是怎么了,为啥这般轻狂?你知道我的心情有多烦乱?”乙坤说,“我根本就不想那事!”
月玲说:“我这样取悦于你,你还有啥烦乱的呢?”
乙坤仰面朝天,说:“我问你,最近税务所那个姓肖的是不是经常到咱这儿来?”
“是呀,他比过去来的次数多了。”月玲说。
“他来干什么?”乙坤问。
“他来闲转呀,无非是想占点便宜,吃不掏钱的牛肉……”
“除此而外,还有别的意思没有?”
“没有呀!”
“我就不信!”乙坤“簌”地坐了起来。
月玲也仄起身子,脸上的肌肉立即绷紧了。愣了一下,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怀疑我不成?”
“我看这其中必有蹊跷!”乙坤又仰面朝天躺下了。
月玲疑惑不解,就又愣了一下,说:“你最近又不常在家,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干的啥好事,你自己明白。何必要问告状的人!”乙坤忿忿不平地说。
月玲反问:“是不是老三给你说了啥瞎话?”
“没有,他没说。”乙坤咽了一口唾沫,道:“是我自己觉察出来的……”
“我也不信!”月玲把头埋进乙坤的怀里,说:“你兄弟肯定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他在中伤我!”
“你不要乱猜疑。老三绝对没有说。”乙坤申辩着。
月玲觉得很委屈,她和姓肖的确实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为了生意,她和姓肖的说过两句笑,但那也是十分有分寸的。她敢对天盟誓,姓肖的连她的手也没有摸过。为了生意,她曾经拿出女人的温柔,与姓肖的谈过家常话,拉过知己,甚至约他经常来店里坐坐,让他对牛肉店的生意多多关照,临走时,无非塞一块子牛肉,送他到大门外边,再向他献上微微地一笑。这有什么呢?难道这也是出格的表现吗?为了生意,仅仅付出了这么一丁点儿,她的男人就产生了嫉妒心理。男人嘴里虽说是他觉察到的,但与老三从中挑唆肯定有关,于是,她产生了对老三的愤恨。她想,她仅仅是不同意幺女来牛肉店帮工,老三就这般仇视她,甚至在背地里说她的坏话,给她脏名声。以后要是真的在利益上有更大的冲突,在生活中有更大的矛盾,还不知他要怎样陷害她呢!
月玲躺在床上,眼睛一眨,想出一条毒计:她要把男人的亲弟弟老三赶出牛肉店,让他滚回清河川去!
月玲一伤心,眼泪珠子就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了。乙坤看到了她的泪水,但没有理她。
月玲趴到乙坤的胸膛上,抽抽噎噎地哽咽着,说:“乙坤,你,你上当了……”
乙坤没有开腔,只是用手背擦着她眼眶边的泪水。
月玲哽咽了一阵,说:“其实,我也不应该给你说这话……你们都是亲兄弟,必定是一个****上吊下来的亲骨肉,说了,没有好处……”
“有啥话你就说,何必掩掩藏藏的!”乙坤口气生硬地说。
“你兄弟……”月玲用泪眼望了乙坤一下,说:“你兄弟没媳妇猴急了!你兄弟就不是个人,是个畜牲!”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你,你……”月玲又抽噎起来:“算咧,我不说了。人常说:会生气,一个人生气;不会生气,让大家生气。还是让我把闷气憋在肚里不要说出来,免得伤了你们弟兄之间的和气……”
“有啥话你就说。我见不得人说半截留半截,故意叫人难受。再说,我有宰相的气量,肚里能行船啊!”
“你兄弟自从到县上后,牛肉吃得多了,牛鞭子能吃一大笼……”月玲说,“要不然,他整天唠叨着要幺女来县上干啥……幺女没来成,你兄弟就趁你不在家的时候,打我的主意,时不时地说些轻薄话挑逗我。我让他放尊重点,他不但不听,竟然在你去南山那晚钻到咱的房子里不出去,硬压住我要脱裤子。我说这样做对不住你哥,他却嘻皮笑脸地说:‘硬得受不了,借嫂嫂的用一用何妨?’还说,‘拔了萝卜有窟窿在,怕啥!’我一生气,给了他一个嘴巴,把他骂出去了……就从那天起。他给我记下了仇……呜呜呜……”
月玲趴在乙坤的胸膛上哭起来了,而且肩膀一颤一颤地,抽动得很厉害。
乙坤一下子愣住了,他简直没法相信。老三是这种人吗?
乙坤不相信地摇了摇头。
月玲见乙坤有点迟疑,又进而赌咒,说:“我要是向你说假话,我就不是娘生父母养的,是猪狗六畜下的……”
乙坤“蓦”地坐起来,把月玲往旁边一掀,说:“我马上找老三来,咱们三对面对证一下,看他是不是真有其事!”
“你又来了!刚才还说得好好的,宰相肚里能行船,却突然一下子连这几句话也容不下?要不是你晚上提起这事,我装到肚里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你的……不过,话已经说透了,你也不必去找他,从今往后知道他是个啥人就是了。你防着他,我防着他,不让他再做出见不得人的事就行了……”
乙坤弄不表问题到底在谁身上,这类事又不好大张旗鼓地追究,于是,就忍着内心的痛苦,“咳嘘”了一夜。天临明时,他却安详地睡着了。
老三一个大早就起了床,把腌好的牛肉放在一口大锅里煮了。半个多小时后,水沸腾了,牛肉在滚水中跳跃,锅面上浮起了一层白沫,老三用漏勺撇了倒在泔水缸中。锅内飘出一股牛肉的香气。香气溢满了整个屋子,老三深深地吸了一口,得到了一种惬意和满足。
隔壁房中昨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他浑然不觉。在煮肉的香气中,他忘了忧愁,忘了烦恼,他还想起了远在清河川的幺女,于是,就在屋子里轻轻地哼起了郭富成演唱的歌曲:
银色蝴蝶系着长发,玫瑰红的脸颊,
绿草山坡金色晚霞,白色围裙随风扬。
你的眼睛说着神话,激荡我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