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村乃是青州州都鸿雁城外的一个小村落,村落里只有六十多户人家,大多皆是苏氏一门族人,只有很少从外地迁来的异姓,他们早在前朝便已世居此地,至今少有四五百年。
时值三九寒冬,北风呼啸,鹅毛大雪已经徐徐降了六七天,四处皆是银装素裹,一片茫白,不露半点青色。
这时,虽刚刚黎明,一家村户屋内便已传来了阵阵读书之声。
“嗟夫!予尝求古仁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
屋内并未点灯,只有一个昏暗的人影映在破烂不堪蜡黄粗糙的窗户纸上摇头晃脑,悠闲从容。
这家村户只有三间破旧的茅草房,院中靠墙倾倒着一个残破的犁子和锄头,墙边挂着几串干瘪的红辣椒,除此之外,更无他物。
屋内读书之人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瘦弱少年,身穿一件破旧的麻布棉袄,长发束起,只用一条白色长绳包扎。这少年一副盈盈弱弱的样子,虽是穷苦农户人家,却生得白皙皮肤,剑眉星目,颇有几分英武。
窗外寒风萧萧,他却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似是在与天斗,在与命争!
这少年名叫苏羽扬,是十里八乡中很有名气的神童,十四岁便参加了乡试,而且还考了个解元,有了秀才之身,今年便要进京参加会试,争取一朝中第,鲤跃龙门。
又过了片刻,门前的路上便多了许多早起的农夫猎户,行行往往,村子里,鸡犬相闻,汇陌交通。
这时,便听到院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喊着苏羽扬的名字,苏羽扬应了一声,刚要起身,便只见一个身穿大袄的白发老人憨笑着走了进来,他的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丸子汤,碗内放着断了把子的汤勺。
苏羽扬赶忙站起身来,接过汤碗,放到了桌上。
“羽扬啊,趁热赶快把丸子汤喝了吧,也好暖暖身子。”老人轻抚着苏羽扬的肩膀说道。
苏羽扬反问:“爷爷,您喝过了没?”
苏爷爷赶忙乐呵呵地笑道:“早就喝过了,你就别管我这个老骨头了!”
苏羽扬面色稍微一沉,略带责备地说道:“我刚刚才听到你将汤从锅里舀出的声音,随后你便端着汤碗过来,哪里有时间喝汤,定是你假意欺骗与我。我自小便没了父母,一直是您老操劳我长大成人,今日我却让您因我受苦,我当真是一个不孝的猪狗!”
苏爷爷听到苏羽扬说到自己欺骗与他的时候,先是一阵憨笑,但随后听到苏羽扬自辱,却是脸色一沉,责备道:“怎敢这般说辞,你若是猪狗,那我该是什么!”
苏羽扬听罢,不禁一阵不好意思,连连吐舌。
苏爷爷见自己的话语见效,便顺水推舟,接着说道:“你快把这个汤喝了,接着温习,将来考个功名,再来报答我也不迟,我老头子命比石头还硬,你小子脑袋比猴子还精,我定有命等到你金榜题名,富贵荣华的那一日!”
苏羽扬狠狠地点了点头,说:“那是自然,等我中了进士,定要让爷爷锦衣华食,怡享天年,只不过今日我与礼忠,苏耿他们约好了要进城游玩,苏耿的脾气你也知道,身世较好,又生性洒脱,说是眼看要进京赶考,所以要请我与礼忠到百香居吃饭。”
苏爷爷听罢,轻捋下巴上的一绺胡须,赞同地说道:“也好,苏耿与礼忠两个小子我也是很喜欢的,尤其是苏耿,你父母在世的时候和他家的关系也是很好的,他虽然家境优越,却也是个大方达理的人,他们两人年纪都比你长,和他们在一起要多听他们的教诲才是。”
苏羽扬点头称是,随后便将丸子汤端回到了爷爷面前,面露狡黠之色,说道:“既然我等会儿要去吃些好的,那这碗汤还是留给爷爷您好了。”
苏爷爷听罢呵呵几声大笑:“原来你小子在这等着老头子我呢!”
笑罢,苏爷爷滞了一会儿,说:“也好,那就便宜我这把老骨头了!”说着便接过了仍旧热气腾腾的丸子汤,深深地饮了一口,然后吧唧了两下嘴,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正说话间,忽然只听屋外院中传来一声直率地喊叫之声:“羽扬,又在家里啃书呢?”
苏羽扬与爷爷出了屋子便看到院子门前站着一辆栗色马车,从马车上跳下两个青年,其中一个脚踏一双虎头靴子,上身穿着一身白色羊毛皮袄,头上戴着一顶深灰色兔皮小毡帽,面上满是喜气,另一个青年生的高大威猛,虎背熊腰,方脸方鼻,一副忠实憨厚的模样,这二人正是苏羽扬口中所说的苏耿与苏礼忠二位同乡。
苏耿见了苏爷爷便一拱手,笑道:“爷爷,一日不见,您老身体又硬朗了几分啊!”
苏爷爷呵呵大笑,道:“你个小苏耿,就属你嘴上嘴甜,整天油腔滑调的没个正性!”虽是责备的话语,说出来却是赞许的语气。
苏耿挠了挠头,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随后,苏耿瞥了一旁的苏羽扬一眼,便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喝道:“怎么,又在家里读你那些陈辞滥调呢!”
苏羽扬面上笑如清风,缓缓地说道:“陈辞滥调倒是陈辞滥调,不过这陈辞滥调却能换来国泰邦安,能换来治国平天下,读这些陈辞滥调倒也是值当了!”
苏耿轻轻一哼:“非也非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这些陈辞滥调也就是用来换取黄金,换取美女,换取佳肴这些用处而已了,至于你所说的国泰邦安,治国平天下,光靠读这些迂腐之言,却是痴心妄想了!”
这两人平日里便总是喜欢辩驳这些话题,评论那些国事,这时见了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舌辩起来。
一旁的苏礼忠赶忙伸手将他二人拉开,说道:“你们两个暂且歇停一会儿,我们先上了马车,我在前驾车,你二人在车里辩个死去活来,鬼哭狼嚎,天地变色也就还自罢了,休在这里叨扰了苏爷爷!”
苏耿再朝苏爷爷拱手道:“爷爷休怪,我们先告退了,今日借你家羽扬一用,让我逞个口舌之快,等我回来自会给您捎些烧烤回来!”说着便拉着苏羽扬向着马车走去。
苏羽扬回头朝爷爷道了个别,便随苏耿上了马车。
苏礼忠驾车,一声咋喝,那马儿便在积雪之中徐徐行进。
苏爷爷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直到一个转弯消失在了路口,这才转身回到了屋中。
苏爷爷进了自己房中,只见他房中除了一张低矮的杨树木床外,便只剩下一个供奉着土塑观音大士的神龛,神龛里点着三支草香,草香之上不断地冒出灰白色的烟气,氤氲在房间里,四处飘散。
苏爷爷径直在观音大士的神像前跪拜下来,一脸虔诚的模样,口中言道:“大慈大悲的观音大士,还请保佑我的孙儿长命百岁,今年进京赶考,一朝中第,光耀门楣!”说完又是拜了三拜,这才起身。
站定身子后,苏爷爷却又是双手合十,口中喃喃道:“观音大士,老头子我拜托您保管的那件物什,还望多多上心,千万别让歹人所夺,我儿天泽虽犯下大罪,但却一心只为大螓百姓,望他在天有灵也能保佑我爷孙二人平平安安!”
说罢,苏爷爷又满是希冀地看了那塑像许久,忽地眉头一皱,摇头叹气地离开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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