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喜马拉雅山上露出个绯红的脸蛋儿,羞羞答答地望着刚刚睡醒的西藏高原。
真没想到,刚才我们的汽车在山上的时候,大雪飞扬,寒气袭人,用大衣包着头还冻得浑身直哆嗦。可是,跟下我们站在山脚的花溪桥旁,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绿色满目,花波闪烁,微风轻拂,溪水荡漾。鲜花带着湿润的醇香,弥漫在空气中。我抚摸着衣服上还残留的过山时的雪迹,想起了一位老高原介绍西藏时说的:“这个地方呀,十里不同天,晴雨隔块田。山顶,寒风刺骨严冬冷;山下,花红柳绿春色艳。”这不,现在身临其境了。
与我同行的藏族青年蒲巴见我不住地啧啧感叹,便对我说:“这里是西藏的江南,就是十冬腊月,风吹到人身上也是软的。每年最冷的季节也会有花儿开放。最神奇的还要数酒湖,走,咱们去看看。”
“酒湖?有这样的湖吗?”我七分好奇三分怀疑。
蒲巴手一指,我才看见路旁有块木板做的箭头,上写:
“酒湖由此前进。”他神秘地一笑:“到时候呀,准叫你喝个大醉!”
我们沿着哗哗流淌的小河前进,穿过绿露凝香的桃源小径,再绕过朝霞拂翠的青松林道,眼前突然变得豁亮、开阔了。只见山坡上开满杜鹃花。唉哟,多美的杜鹃花啊,红的红艳艳,像一串串玛瑙,白的白生生,似一片片三石;粉的粉嘟嘟,如一团团轻纱。在这杜鹃花的世界,还夹杂着一朵朵其他根本叫不上名字的野花点缀其间,有的红色,有的蓝色,有的黄色……交相辉映。我的眼花了,心儿醉了,住足神驰,两腿迈小动了。
蒲巴在我肩上拍了一巴掌,催我说:“发什么呆,走呀,美景还在前头呢!”
我们继续在花山穿行,那些花朵儿像多情的手,一会儿摸我的胳膊,一会儿打我的胸脯,一会儿又亲我的脸蛋,好亲热!一路上,芳气随清风扑来,晨雾沿林问升腾,这不禁使我想起董必武同志当年游广东从化大湖时抒写的“数岭南风物,此景最佳”的名句来,我想,用它来形容西藏的江南也是最合适不过了。突然,走在前面的蒲巴扒开一丛杜鹃枝,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喊我:“快来看!”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五彩缤纷。啊,一池清铡铡的水,嵌在崖头下。那池子并不大,犹如内地乡村的涝池,形状像个碗。四周全是密密匝匝的杜鹃花,仿佛杜鹃的精灵都集中到这儿来了,各色相间,烂漫璀粲,流芳溢馨,沁人心脾。
花朵、花簇倒映在水中,乍看,简直难以分清花在水中,还是水在花里?池水中间漂动着几缕游丝般的轻纱,那是监天上的白云在水中嬉戏哩!
这就是酒湖!花一样美的酒湖啊,多像一位害羞的少女,她广集仙花芳露于这高原深山,借此隐蔽自己的艳容。
今天,我这个初踏高原门坎的人,有幸来到它身边,真是大开眼界,饱享眼福!
“你闻闻”蒲巴并起双手,做了个小碗儿,掬了一捧湖水,送到我的鼻尖下。
我闻了一下,喷香!一股浓烈的醇香立刻渗入了肺腑。
我抬起头来望望湖面,水面上漂满了一层花瓣。此时,太阳已经升起,阳光高照,那满湖的花瓣好似镀上了一层釉彩,闪闪发光。而在这密密花瓣下好像藏着一串串青果,正在默默地孕育着甜蜜和芬芳。
蒲巴把掬在手中的“酒”倒回湖里,他又指着湖对我说:“这些漂浮在水面上的每片花瓣都是一个小酒盅,盛满了酒。你想喝吗,随便抓起一杯就是了。当地的牧民把它称做‘杜鹃酒’。”
“杜鹃酒。这么说它是杜鹃花酿成的?”我问。
“对,天然酿成的杜鹃花酒!”蒲马说着用手臂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瞧那样儿巴不得把偌大的喜马拉雅山抱在他怀中。
我的兴趣来了,很想知道这“酒”酿成的过程。蒲巴理解我的心意,便饶有兴味地讲了起来……
初到酒湖的人,脑子里泛上来的第一个问题是:这儿到底有多少杜鹃花?这实在是个难题,就连住在附近的藏胞也不会给你个准数。有的牧民很风趣地说:“你去数天上的星星吧,亮晶晶的星星有多少,美丽的杜鹃花儿就有多少。”显然,这是夸张。但是这里的花多,却是实情。
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个仙女杜鹃,羡慕人间,私降凡尘。
她怕花主追拿,便隐身在这高原深山之中,悄悄生儿养女,慢慢地形成了一片杜鹃林。这湖水是她从仙间带来的一壶酒,闲暇用它浇愁解闷。这个美丽的传说,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可是那壶酒却一直是一池烂泥污水。只有在解放后,经过几次整修,才变成一池清洌洌的湖水。每到开花季节,杜鹃怒放,花盘或仰或俯,绿叶掩映,把个小湖衬托得十分妖娆。微风拂过,花瓣被卷得纷纷扬扬。最后一片一片地落入湖中,水面上便铺了一层厚厚的花毯。这“花毯”在风中不住地颤悠,闪金流彩……三天两口后,便渐渐地沉入水底。用不了多久,水面又落一层花瓣。再沉底,再落下……就这样,花瓣在湖里经过浸泡,发酵,酝酿,产生了一种特殊的香味,像酒,似糖……这就是洒湖的来由。
美味的“酒”,使多少动物流出了口水。黄羊、野牛、小鹿、獐子……踏着一路芳香,寻到酒湖,尽情痛饮。有的喝得大醉,像一摊烂泥躺在地上……
蒲巴正绘声绘色地讲着,忽然,从湖对面传来一阵“嚓啦嚓啦”的响声。“野鹿喝酒来了!”蒲巴说着一把将我拽到花丛中藏起来。
透过花间缝隙,我看到足有二十多只野鹿,扑里扑腾地跳下水,将头扎进了水里……啊,我分明听见了那吱噜吱噜的美滋滋的声音。
大约有喝一碗酥油茶的工夫,那伙野鹿一个个变得肚儿圆鼓鼓,上了岸。它们并没有走,却躺在岸边的草坪上,伸开四腿,舒舒坦坦地睡下,还用蹄子拨拉了些草枝盖在身“喝醉了!”蒲巴给我比画着,“这阵子,酒味已钻进了鹿的每一个毛孔眼,它们嘴里甜丝丝,浑身麻酥酥,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猎人遇到这事就美上了,不用放一枪便能捉它儿只!”
“不,猎人们是决不会动它们的。因为野鹿是国家保护动物,连小娃儿也懂得不应该伤害它们。”
我点了点头。蒲巴告诉我该走了,汽车还等着我们赶路呢。
临走前,我望着醉倒在地的野鹿,心里想:好宝宝,你们就放心地睡吧,美美地睡它一觉,等酒醒后再走。
太阳缓缓地爬上了山岗,湖畔静悄悄,只有那浓烈的“酒”香,在空气中的飘荡,飘荡……
啊,酒湖!在这个杜鹃花飘香的早晨,我觉得自己充实了许多。我虽然没有品尝杜鹃酒的美味,但心却早就醉了。当我和酒湖告别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广大藏胞的生活就像这酒湖的杜鹃酒一样,那么甜蜜,那么醇厚,那么芬芳,那么令人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