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个卖河豚的馆子,要了两份,一份炸的,一份生的,要吃就吃个够,就是毒死也不遗憾。等菜的时候看里面做河豚的师傅,竟是个20多岁染着黄头发的小青年,心里有点儿不得劲儿,怕的是他弄不好把我吃死。不大工夫,生的、熟的都端上来了,吃了几口,不过如此,肉有些发硬,没体会出有多么美好。就想,很多事都是传的,其实未必。跟看景不如听景一个道理。
吃了一肚子毒鱼以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不知怎的转到了海边,转到了一条崎岖小路上,路边有住户,种着花,还有零星菜地,停下来正想着怎么走到正道上去,却见路边有个木头牌子,上面写着:李鸿章散步小路。大吃一惊,万没想到这条道是李鸿章李中堂走过的地方。在脑海中使劲搜集李中堂的形象,终于想出了一个留胡子的长圆脸儿,不是多么清晰。顺着小路往前,来到了一个叫“春帆楼”的日本式旅馆,大模大样地走进去,见里面有谈判的桌子和各样摆设。这里是当年中国的李鸿章和日本的伊藤博文签订《马关条约》的地方。对于条约的具体内容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是赔钱割地,中国的近代史几乎没有扬眉吐气的内容。只是想这个李鸿章,从中国漂洋过海地来了,在下关上岸,在日本人的威逼下签这么一个丧权辱国的条约,大概他心里也不是多么自在,就在这条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走吧,反正也没人看见。
却不知,百余年后,日本人在这儿立了块牌子……
看了《马关条约》的诞生地跟吃了河豚一样,心里有点儿发堵,准备继续向西南行走,过海到九州去,下关车站的大钟提醒我已经到了下午5点钟,再往前走今天就回不了广岛,我的车票只是当天有效。一问,到广岛已经没有直达车了,得在沿途倒几回车才行。顾不得许多,见着往东的车就上,一路急往回赶,到了广岛已经是半夜了。丈夫在半山腰迎了,见了我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你还知道回来啊!
我说,我刚才在车站又买了5张“青春18”。明天往东,后天往南,大后天往北……
骚扰
不是别人骚扰我,也不是我骚扰别人,是我觉得日本人将这个问题搞得有些过火。以至于东京地铁某些专线,夜晚11点以后开出了防******的女性专用车厢。
东京有位大学教授,和学生们坐在一起吃饭,有个穿短裙的女学生跷着二郎腿坐在他旁边,他用手打了那女学生的腿一下,让她把腿放下来,女学生不干了,说他是“******”,教授就为此受了处分。据统计日本国立大学中,2000年度因******而受处分的教职员是前一年的5倍。也有为******而被开除公职的,在日本,开除公职是很重的处分,意味着这辈子你再不能教书,再不能在国家部门工作了。能混到教授的分上不容易,因为这么件事丢了前程,总让人觉得窝囊,让人说不出口。
我的丈夫在女子大学教书,每天接触的都是女孩,学校对于男教师的规定很严格,也很具体,诸如:说话时不许盯着女学生看,不许死乞白赖地请女学生喝酒吃饭,不许跟女生谈任何个人隐私,不许跟女生有任何体肤接触,在办公室里一个教师一个学生的时候应该开着门……
我问他,说话的时候不盯着对方,眼睛往哪儿看呢?
他说,四处乱转。
我说,这样更可怕。
各个学校里都有******调查委员会,专门处理调查有关“骚扰”一类事件,只要学生告了,委员会就得认真调查处理。往往这样的事又很难说得清楚,所以男教师们对这类事情都非常谨慎,生怕哪一点没注意,成了“骚扰”。其实那些女学生们在他的眼里都是大孩子,年龄没有我们的女儿大,她们的表现也完全是孩子,有时让人哭笑不得。
丈夫每天带饭,带的都是头天晚上的剩饭剩菜,到办公室中午用电炉一热。这学期他指导7个学生写毕业论文,这7个人每天待在他的办公室里。在日本,学生没有固定的教室,教员的办公室很宽敞,除了冰箱、电炉、电脑、衣柜以外,还有大量图书,有大长桌子,有十几把椅子,供学生和先生共用。丈夫的午饭一热好,几个学生就凑过来了,山田敦子说,老师,您的饭真香,让我尝一口吧。于是,别的人你也来尝一口,她也来尝一口。学生们也带着饭,丈夫说,我就不敢从她们的碗里舀饭吃,怕成了“骚扰”。
中国有种叫做“梦娇丽”的减肥药,外盒上是个穿三点式的女郎,亮着一身瘦肉,展示着线条的美丽。是商家的广告,没什么特别意味,这种药我们到日本以后常常服用,不是作为减肥,是作为通畅大便的茶来饮用,效果奇佳。丈夫将“梦娇丽”带到了学校办公室,也没有想更多。有一天,一个叫吉本优香的学生看到了,半开玩笑地指着盒上的“三点式”说老师的办公室里放这个,这不是“******”吗?丈夫不知如何处理这盒很贵的“******”。另一个学生林久美立即要求将这盒药给她,她不怕“三点式”。
丈夫回来将这事告诉了我,我说,你真笨,把药倒出来,换个盒子不就行了嘛。
他说,连盒带药都已经给别人了。
美国变白薯
丈夫说我给他当主妇当得任劳任怨,表现不错,因此决定利用寒假带我到美国去旅游一趟,好好犒劳我一下。
跟当地旅行社联系,说因为我们是中国护照,需要自己到东京美国驻日本大使馆办理手续,其实无异于婉言拒绝。记得90年代初期,我们要到新加坡等国家去旅游,对方要我们交一大笔保证金才允许入境,条件很苛刻。当然现在不了,现在中国的游客全世界到处跑,在国内,国际旅行社也不止一两家,争着抢着把游客往国外拉。但是在日本,参加旅行社去美国却很困难,我们得先跑到东京去,两个人来回光车票就得10万,不去了!不去了!
但总是让人窝火。
丈夫说,寒假在日本旅游也挺好,到北海道去滑雪,吃大螃蟹,美国也未必能有那么大那么漂亮的大螃蟹。
我说,就是的。大螃蟹比美国实惠。
就找日本国内旅行社,去北海道。旅行社说,太晚了,寒假正赶上新正黄金周,全国放假10天,旅行社的安排一个月以前就满员了。
我说,不就是吃螃蟹吗,到广岛的饭馆去吃螃蟹放题,咱可着劲儿吃个够。
“放题”是日本话,就是交一定的钱,随便吃,能吃多少吃多少。国内也有这种吃法,饭量大的占便宜,饭量小的沾不了什么光,总之,饭馆不会吃亏。到了螃蟹放题店,橱窗的大红螃蟹果然很诱人,里面熙熙攘攘的人也很不少。丈夫推门要进,我说且慢——
店门口的招牌上写着:放题每人只限60分钟。
我对丈夫说,你我都不是海边长大的,我们与螃蟹也没有亲戚关系,彼此并不很熟悉,这样吃起来熟练程度就是个问题,以我们的水平,一个钟头抠不完一个大螃蟹,跟那些从小就在螃蟹堆里长大的日本人相比,吃亏是大大的。
丈夫说,那你说怎么办?
我说,咱们只要拿出一个人的饭钱来,就能到商店买好多上等的螃蟹,拿回家蒸着吃,就着西凤酒,想吃几个钟头就吃几个钟头,比在这紧紧张张一个钟头滋润。
于是两人就去商店,路上丈夫使劲儿夸我“老是比他聪明”。我得意地说,这叫脑筋急转弯。
商店里有北海道运来的大螃蟹,在冷冻橱窗里放着,包装精美,价格不便宜。
我说,这是送年礼用的,看着好,不实在,咱们自己给自己买,用不着那么精致的包装,木头盒子和花缎带也不能吃,都算着钱呢。
丈夫说,螃蟹是去年冻的也未可知。
我说,那倒不至于。
总觉着给自己买近乎礼品式的北海道螃蟹不划算,来到一般水产柜,又觉得那些杂牌螃蟹假模假式,不正经。水产的旁边是蔬菜,鹿儿岛产的大白薯刚刚上市,红皮红瓤,又大又鲜,将对面的小蔫螃蟹一下比了下去。买了一兜带回去蒸。
晚上,吃着白薯,喝着稀饭,仔细一想,不对了,这犒劳怎么从美国变成大白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