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箐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被丁翊对童瑶的体贴温柔所迷惑了。
毕竟她不是童瑶,不是他自幼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他对她没有丝毫感情的羁绊,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下手羞辱、折磨她。
不过总算丁翊这个人还不算毒蛇心肠,放她离开的时候,甚至十分体贴地给了她三千块钱的‘抚恤金’,方箐接了,赶紧头也不回地逃离开去。
等她走得远了,丁翊站在高层饭店的阳台上,优哉游哉地吸烟,然后摸出手机,拨通私人保镖的电话号码,吩咐道:“你给我二十四小时监视着她,发现有什么异常立刻向我汇报。”
对方简洁应了一声,双方挂机,丁翊这才又狠狠吸了口烟,含恨般吐出来,然后回到室内,坐在床沿沉默片刻,又一次摸出手机,翻出童瑶的手机号码,犹豫半晌,又觉得没这个必要,遂收了回去,双手枕在脑后半躺在大床上,思前顾后又不知道瞎想些什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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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箐堡好青菜肉沫汤粥,放进保温盒里面,给她正在住院的妈妈送过去。
多亏丁翊‘恩赐’的三千块钱,她买了上好的瘦肉,自己做了臊子,心里想到以后好一段时间都可以给妈妈端肉沫米粥过去,心里暖洋洋的。
妈妈的胆结石不算大病,却因为情况严重不得不开刀治疗,可是由于没钱,所以一直只是住院用药物控制着,并没有即刻做手术。
住院费是姜筱梅出的,当然这也是她目前唯一能胁迫方箐为她尽心竭力办事的途径了。
其实方箐心里自己也明白,她不肯多为她母亲出一分钱,并不是源于她性格的吝啬,而是唯恐治好了她母亲,她也将渐渐从她的掌控中挣脱出来。
她心底虽然心事重重,可坐在洁白的病床床沿上一口一口喂妈妈吃青菜肉沫汤粥的时候,却不肯表现出分毫的异样。
可妈妈凭着母亲敏锐的直觉,似乎也隐隐察觉了。
“箐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妈妈呀?”母亲忧心忡忡地握住女儿一只小手,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千万别为了替妈妈治病,背地里去做了什么坏事吧?”
“怎么会呢,妈妈,”方箐脸色微变,急忙笑着说:“我哪能那么做呢。”她说着,又小心翼翼地喂了母亲一口,然后拾起手边的毛巾替她擦了擦嘴角。
“没有就好……”眼见女儿不肯说,做母亲的倒也识趣地没再追问,想了想,又说:“那个经常来找你的姜小姐,是什么人呐?看她的样子好像很有钱,还替我付了住院费,说起来本来我们也应该感激人家,可是……不知怎么的,我总是觉得这个人嘛,嗯~不太好说,好像背地里心机深沉似的,我不是很喜欢。”
她原本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呢,妈妈。
方箐心里这么想着,说出来的却又是另一番话:“哎呀妈妈,您怎么能这么想呢?人家好心好意帮了咱们家大忙,您还背地里这么说人家,也太忘恩负义了吧?快别提了,让人家听见多难为情。”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开玩笑似的眨了眨眼睛,逗得母亲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不能这么想呢,哎,看我糊涂的。”妈妈这么说着,便不再多话,直到将一碗青菜肉沫汤粥喝完,擦了嘴,才仿佛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乐呵呵地同女儿说:“我们家箐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啦,越来越不用妈妈操心啦,看见你这个样子,我要是什么时候一不小心撒手人寰,也就无牵无挂了……”
“妈妈!”方箐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忙不迭扑过去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急道:“您怎么能突然说这种话呢?多晦气!您只不过是得了胆结石而已,虽然严重了一点,可是那不是什么要人命的大病,只要能开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完,又好像不放心似的,拽住母亲的手,孩子气一般撒娇地摇晃着,问她:“您说是不是?”
母亲算是怕了她了,急忙答应着:“是是是,我就这么一说……”
“一说也不行,”方箐嘟起嘴巴气哼哼望着她,又抓着妈妈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颊,垂了眼帘,好像小猫咪一般摩挲着,说:“妈妈是长生不老的,妈妈是永生不死的,妈妈能活五百岁呢!”
母亲大吃一惊:“唷,那不成千年老妖婆了?”一句话说完,母女二人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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伺候妈妈喝完米粥,方箐端着碗去旁边漱洗间清洗,洗着洗着,看见姜筱梅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门口走进来,抄起双手笑眯眯地望着她。
方箐知道她是来询问她在学校一举一动的,便垂首公式化地将丁翊邀请他们后天去珠江公园玩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只见姜筱梅一脸讪笑冷淡的表情,从旁踱来踱去咬着指甲考虑了半天,然后转身往天台走去,招呼方箐:“你跟我来下。”
天台上,已经候着两名西服男子,见姜筱梅上来,急忙走过去躬身行礼,说:“姜小姐,是六爷吩咐我们过来的。”
“哎,六爷还真是太客气了。”姜筱梅变脸变色比变色龙还快,即刻眉开眼笑起来,一回头,她又换了副表情,指着方箐,吩咐道:“给我打她!”
方箐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转身逃跑,便被二人拖上天台,一名西服男子反扣住她一双手臂,另一人则毫不客气地对着她拳打脚踢起来。
方箐吃痛惨叫,手中的粥碗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蹄子,你和你那当妈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姜筱梅目睹方箐挨打的惨状,非但不觉得怜悯,反而频频冷笑起来,说:“别以为你们方才背地里讲我什么坏话我没听见,老娘告诉你,你休想逃出老娘的手掌心!”说到这里,又补充一句:“继续打,别动她的脸。”
方箐被打得支撑不住,浑身酥软地跪倒在地,眼泪汪汪地向姜筱梅哀哀求饶。
又一顿拳打脚踢之后,姜筱梅这才命令二人放了她。
方箐倒在地上,艰难地半撑起身子,伸手捂住嘴唇不停地咳嗽,咳着咳着,吐出口血来。
“小贱人,你少给我装!”姜筱梅冲上来,一脚狠狠踩在方箐手背上,方箐疼得‘啊’地一声惨叫,险些昏死过去。
姜筱梅蹲下身来,伸手一把拽起她的头发,逼她抬眼望着自己,冷笑着说:“你好好替我做事,我亏待不了你……我给你书包上系着的那枚微型摄像头呢?丢哪儿去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哼!”
“……”原来她是以为她故意将摄像头丢弃而发脾气呢……也好,总比被她知道丁翊背地里胁迫自己的那一段好。
方箐沉默着不说话,姜筱梅便只当她默认了,心里气不过,又站起来凶恶地踹了她肚子两脚,方箐惨叫着,瑟缩着身子又往外吐血。
“我会给你弄个新的,再敢弄丢了,我要你小命。”姜筱梅又踢又踹她舒服了,想了想,又说:“你把我给你的手机随时开着,该怎么做我会随时打手机过来告诉你,要是被我发现你关机或者蓄意不接,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说完,从包里摸出一千块钱,跟天女散花似的丢给她,说:“去买套像样点的衣服,瞧你那副人模狗样的样子,真是让人越看越觉得厌恶!”
吩咐完之后,她招呼身后两条走狗:“我们走。”三人丢下方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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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箐很奇怪,为什么还没有飘雪呢?
书上不是说,有人受了冤屈,老天爷也会为他抱不平,六月飘雪,哀莫大焉?
可是为什么,天依然是晴朗的天,萧瑟的秋风呼啸而过,吹散滚滚流云,吹乱少女一头漆黑的长发,轻佻亵玩,甚至唏嘘着充满嘲弄的味道?
她强撑着身子跪坐在地,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渍,动作缓慢地收拾起地上十张百元大钞。
浑身疼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她只能爬着去拾,就好像……一条狗一样!
心底突然不可抑止地淌血,方箐手里紧紧拽着十张钞票,强撑在地上,愤然收紧。
为什么!!
老天爷,你不公平!老天爷,你不公平啊——!
方箐深深地垂下脑袋,泪水一行一行地往下淌。
点点滴滴,续续落在布满尘埃的天台上,浸湿了一片。
咽喉好苦,说不出话,想要撕心裂肺地嘶吼,却发不出一个音调。
只今天一天,她就不知道已经流淌过多少泪水了,就仿佛今生的眼泪都汇聚拢来,一次性要流个够似的。
心里好痛苦,就好像要裂开了似的,憋着一口恶气,出不来,身体仿佛要被什么东西撕裂成碎片似的……
这种悲哀的、痛苦的、受人欺凌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
方箐将脸庞埋进一双肮脏的手中,浑身颤抖,无力地大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