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歌的歌词如下:
我流浪来到村庄,汤姆;
我坐在校舍操场上,
那棵为你我遮阴的树下;
可是很少有人会问候我,汤姆;
很少有人知道20多年前,
是谁陪我们在绿地上玩耍。
小溪边、榆树上,你知道我刻过你的名字——
下面再刻你情人的名字,汤姆;
你也同样刻过我的名字,
某个狠心的坏蛋剥掉了树皮——
它慢慢地死去,
正如你20年前刻过的那个名字,
她已经死亡。
我的泪水早就干涸,汤姆,
泪水却再次浮上我的眼眶,
我想起深爱着的她,想起早断的情缘,
我来看望旧坟,
带些鲜花,
撒在20年前我们心上人的坟前。
拉蒙唱这首歌之时,林肯大概想的就是他唯一爱过的女子安妮·鲁勒吉,想到她冷冷清清地长眠在伊利诺伊草原的荒冢里。心酸的回忆使他流出眼泪。拉蒙为了排解林肯心头的忧郁,就又唱了一首幽默的黑人歌曲。
事情原本如此简单,可是政敌们却添油加醋。甚至《纽约时报》还拿这个做指控,控告林肯在“大队人马埋葬死者时”在战场上讲笑话,唱滑稽歌。
其实他没有讲笑话,更没唱滑稽歌。可是他的政敌们却不理会实情,他们渴望流血。全国响起一片抨击声。
林肯很伤心,这些攻击的文字令他难以忍受,但他觉得自己不可辩解,否则只会抬高对方的分量。所以他默默接受,当盖茨堡公墓献祭仪式的演说邀请函送来时,他很高兴。这正是他所渴望能够封住政敌嘴巴、向死者致敬的好机会。
邀请函送得太晚,他得在短短的两周内准备好演说词。他尽量抽空思考——利用更衣、刮胡子、吃午餐,往来于史丹顿办公室和白宫之间的时候。他躺在国防部的皮沙发上等最新的电报时,曾推敲演讲稿。他把初稿拟在一张浅蓝的大页洋纸上,摆在帽子里走来走去。演说前的礼拜天他说:“我重写过两三次,不过尚未完成。我要再改一下才放心。”
他在祭礼的前一天抵达盖茨堡。平常只有1300人的小镇,如今挤进了将近三万人。天气晴朗,夜色清明,一轮明月高挂在天上。只有少数人找得到床铺睡觉,成千上万的人只得走来走去,等待天明。人行道很快就堵住走不通了,于是几百人手挽着手,在泥街中央边走边唱:“约翰·布朗的身躯在墓中腐朽。”
林肯整个晚上都在“改一下”演讲稿。11点,他到隔壁西华部长住的屋子,大声读演讲稿给他听,请他批评。第二天吃完早餐,林肯继续斟酌,直到有笃笃的敲门声,他才想起该到公墓去了。
游行开始了,他起先坐得很直,不久,身子就往前歪,脑袋垂在胸口,长手臂软绵绵地垂在两边……他思考入神,正在重温他的小讲稿,“再改一下”……
这回的特别来宾演说家爱德华·艾弗瑞,在盖茨堡犯了两个错误——很严重,而且都是不应该有的错误,首先他迟到了一个钟头;其次,他讲了两个小时。
林肯读过艾弗瑞的演讲稿,他看对方快要讲完,知道要轮到他了,而他自觉准备不够充分,于是他开始紧张,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由大礼服的口袋抽出手稿,戴上落伍的眼镜,迅速温习一遍。
不久,他拿着演讲稿上前,发表了一篇两分钟的小演说。
那是个柔和的11月下午,观众知不知道他们正听着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演说呢?不,大部分听众只是好奇罢了,他们从未见过也没听过美国总统说话,他们伸长脖子盯着林肯,发现他这么高,声音却这么尖细,而且带着南方腔,他们很惊讶,忘了他是肯塔基人,南方腔是在土生土长的那一州学来的。他们以为他才说完介绍词,正要开始演说,他却坐下了。什么?他忘了吗?还是他只打算说这么少?大家既吃惊又失望,居然没鼓掌。
当年,在印第安纳州,林肯常用的一个生锈的犁具,一被泥土粘上就弄得一团糟,“擦不亮”这个词就变成民众常用的措辞。终其一生,林肯在形容一件事失败时,经常使用这句话。现在,林肯对华德·拉蒙说:“拉蒙,这次演说完全失败了。擦不亮,大家很失望。”
他说得对,人人都觉得失望,跟总统同坐在台上的爱德华·艾弗瑞和西华部长也不例外。他们都相信他弄糟了,为他感到难过。
林肯十分苦恼,头剧烈地疼了起来。因此,在回华盛顿的路上,他不得不躺在火车的特别车厢里,以冷水洗头。
林肯至死仍然认为他在盖茨堡的那次演讲失败了。不过如果他现在复活,知道他最受人称赞的演说正是在盖茨堡“擦不亮”的那篇,不知道他会惊奇到什么程度。他若发现自己在那边所说的十句不朽箴言,到了南北战争已被人遗忘之后。还被尊为“古今文学的荣耀和财宝”,他一定很惊讶。林肯的盖茨堡演说并不止是一篇演说而已,那是一个心灵因受苦而提升成伟人的神圣表现。它是在不自觉的状况下写出来的散文诗,具有史诗般的壮丽和深刻。
87年前,我们的祖先在这块大陆上建了一个从自由中孕育,致力于“全民生而平等”主张的新国家。
如今我们正从事一场伟大的内战,考验这个国家,或者任何一个孕育于自由和奉行上述原则的国家是否能够长久存在下去。
我们在这个大战场上相逢。献出战场的一部分土地给那些献出生命保护国家的人作为他们最终的安息场所。
我们这样做百分之百适宜,百分之百恰当。
但是广义来说,我们无能供奉,我们无能献祭,我们无能使这块土地神圣。
曾在这儿奋斗过的勇士和烈士们已使这片土地圣洁无比,我们微弱的力量远不能与之比拟。
世人不太会注意,也不会永远记得我们此刻所说的话,却永远忘不了烈士们的事迹。
我们这些幸存者,理应担负起他们未完成的事业。
我们理应献身于眼前待决的伟大使命——那么,对这些光荣逝者所献身的目标,我们才能矢志承续,我们才能断言,他们的牺牲并非枉然。
这个国家要在上帝引导下得享新生的自由,而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才不会从世上绝迹。
7.不可以临阵换将
“我并不是非赢不可,但一定不能做错;我也不是非成功不可,但一定要遵从我的良知。”
1864年5月,指挥联邦军几次大败南军的将军格兰特率领十二万二千人横越拉庇丹河。他要彻底摧毁李将军的军队,立刻结束战争。
李将军在弗吉尼亚州北方的“荒野”迎战。该地地名取得很好。那儿是起伏的山丘和沼泽地丛林,长满浓密的再生松树、橡树和灌木,连美洲的白尾灰兔都钻不过去。格兰特在这片阴森森的密林里打了一场血淋淋的恶战。死伤非常惊人,丛林着火,数以百计的伤兵被火焰吞噬。
当第二天结束时,连一向顽强的格兰特也全身无力,退到帐棚中饮泣。
可是每一场战役结束后,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同样下令:“进攻!进攻!”
血腥的第六天过完,他拍了一封著名的电报:“我打算在这条战线上打到底,就算要打整个夏季也在所不惜。”
这一仗不但打了整个夏季,而且还打完整个秋天,整个冬天,并拖延到次年春天。
格兰特的人马是敌人的两倍,而且北方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力供他调用,南方的兵源和补给则快要枯竭了。
格兰特说:“叛军已经连摇篮里的小孩和快要进坟墓的老人都动用了。”
格兰特认为:终止战争唯一也是最快的办法就是继续杀李将军的人马,逼李将军投降。就算南军损失一个人,北军要死两个,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格兰特能补充损耗,李将军却不能。所以格兰特继续拼命、射击、屠杀。
六星期内,他损失了54296人,这相当于南军在整个战争中的损耗。
在冷港,北军每个钟头就损失7000人——比盖茨堡战役三天中双方死亡的人数加起来还要多1000人。
这么严重的大量死伤换来什么呢?
我们听听格兰特自己的回答:“什么都没有。”这是他的结论。攻击冷港是他一生中最悲惨的失误。长期的消耗战使得军队的士气瓦解,士兵差一点叛变,军官们都准备倒戈。
格兰特手下的一个团长说:“36天来,经过我身边的出殡行列从来没间断过。”
林肯虽然伤心,却知道除了继续下去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他发电报叫格兰特“像斗犬般死守不放”。接着他下令再召集50万兵丁,服役一至三年。
召集令使全国震惊,国民陷入绝望的深渊。
林肯的一位秘书在日记里写道:“现在是一片黑暗、怀疑与沮丧。”
7月2日,国会通过一项决议——内容活像《旧约》中一位希伯来先知的哀歌——要求国民“承认并忏悔他们的各种罪孽,恳求上帝的同情和宽恕,求世界的主宰者别毁灭我们这个民族”。
现在,林肯在北方和南方同受人民诅咒。他被斥为“篡位者”、“叛徒”、“暴君”、“恶魔”、“怪物”。
甚至有人主张该把林肯杀死。有一天晚上,他骑马到“军人之家”的总部时,被一名刺客开枪射穿了他的高帽子。
几星期后,宾夕法尼亚州梅德维尔城的一位旅馆主人在一个房间的窗框下发现下列字迹:
“亚伯拉罕·林肯1864年8月13日中毒身亡。”
前一晚上住在那个房间的客人是一位姓布斯的名演员——约翰·威尔克斯·布斯。
6月,共和党曾提名林肯继任。可是现在他们却懊悔得不得了。党内几个元老劝林肯退位。另外还有人要求重开一次大会,撤销林肯的提名,换上另一个得票最多的候选人。
1864年7月,连林肯的密友奥维尔·布朗宁都在日记中写道:“国民需要的是一位能干的领袖。”
林肯也相信他自己已毫无希望了。他舍弃了竞选连任的念头。他个人失败了,他手下的将军失败了,他的战略也失败了。人民对他的领导已失去信心,他担心联邦也要瓦解了。
他说:“连天空都黑蒙蒙的。”
终于,一大群对林肯不满的激进派另开一次党员大会,提名约翰·C.弗里蒙为总统候选人。共和党由此分裂。
如果不是弗里蒙退出竞选,民主党候选人麦克里兰将军一定会赢得这场竞选,那么美国历史就要改写了。就算这样,林肯也仅仅比麦克里兰多20万票。
尽管形势如此不利,林肯还是愿意继续干下去,尽心尽力,不理会任何指责。
他说:“当我不掌权时,如果世界上每一个人都离弃我时,至少还有一个人能留下来,那个朋友将永远驻留我的心中……我并不是非赢不可,但一定不能做错;我也不是非成功不可,但一定要遵从我的良知。”
他疲倦又沮丧,常常拿着一小本《圣经》躺在沙发上,读着《约伯记》来求得安慰。
1864年夏,林肯彻底改变了。他不再是三年前那个来自伊利诺伊州草原的强壮小子,他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脸上的皱纹一天比一天多,肩膀下垂,两颊凹陷。他患上了慢性消化不良症,两条腿总是冷冰冰的,夜里睡不好觉,长年带着一副悲痛的表情。他对朋友说:“我觉得自己永远快乐不起来了。”
曾画有《解放奴隶宣言》,并在白宫住过几个月的艺术家卡本特写道:“荒野战役的头一星期,总统几乎完全没睡觉。有一天我经过家居部的大厅,遇见他穿着长长的晨褛,背着双手走来走去,眼睛下面有个大黑圈,脑袋垂在胸前——一副伤心、忧虑、焦急的样子……有几天我一看到他多皱的面孔就忍不住流泪。”
访客们发现林肯疲乏地瘫倒在椅子上,他们叫他,他既不抬头也不说话。
他曾说:“我仿佛觉得每天来看我的群众,每一位都用手指不停地挖走我的精力。”
他告诉《汤姆叔叔的小屋》的作者斯托:他将不可能活着见到和平。
“这场战争会杀了我。”他说。
朋友们劝他休假。他回答说:“休假两三星期对我毫无用处。我躲不开自己的思绪。我简直不知道如何放松自己。厌倦的心灵盘踞在体内,赶都赶不走。”
他的秘书说:“寡妇和孤儿的哭声老是在林肯的耳畔回响。”
哭哭啼啼的母亲、情人和妻子,天天来为判了死刑的囚犯申请****。无论多么疲乏、劳累,林肯随时听她们哭诉,答应她们的请求,因为他一看到女人哭就受不了——尤其是当对方手中抱着婴儿的时候。
他呻吟道:“当我去世后,但愿人家说我在每一处我认为能长出花朵的地方,拔去荆棘,种下花芽。”
将军们痛骂他,史丹顿也对他大发雷霆:他们认为林肯的慈悲会破坏军纪,他千万不能插手。可是林肯看不惯旅长们的残酷行径,他讨厌正规军的****。相反,他却热爱那些打胜仗所依赖的志愿军——他们与林肯一样,都是来自于森林和农场的人。
如果有人因为胆怯而被判死刑,林肯一定会原谅他,因为他说:“我相信如果自己上战场,也会逃跑的。”
如果志愿军因为想家而逃走,他说:“唉,我看枪毙他,也无法磨灭他想家的心。”波士顿的毕克斯贝太太问道:“如果疲惫的士兵因为站岗时打瞌睡而被判死刑呢?”林肯会说:“说不定我自己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列出了长达数页的****名录。
有一次他发电报给梅德将军说:“我不希望18岁以下的小伙子被枪毙。”而联邦军队里18岁以下的小伙子少说也有100万,16岁以下的有20万,15岁以下的有10万。
有时候,总统在颁布最严肃的命令时仍然会带一点幽默感。例如,他曾发电报给上校说:“你如果还没有枪毙巴尼,那么就别下手。”
遭到丧子之痛的母亲们常常使林肯深深地自责。1864年11月21日,他写出一封此生写过的最美最著名的信。牛津大学把这封信的抄本挂在墙上作为“优美句法的典范”。
华盛顿总统府邸
1864年1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