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拿破仑三世怂恿俄国和英国同他一起承认南方联盟。英国很喜欢这个提案,他们不希望出现美国富强,他们喜欢看着美国分裂,联邦瓦解。同时,他们也需要美国南方的棉花。因为,英国有几十家工厂关门,100万人不仅没事闲着,而且都处于赤贫状态。孩子们哭着要东西吃,成百上千的人即将饿死。许多人到世界最偏远的角落——甚至遥远的印度为英国工人买食物。
英国有一个办法可以得到棉花,而且只有唯一的办法,就是跟拿破仑三世一起承认南方联盟,解除封锁。
如果那样,美国会有什么结果呢?南军会得到枪炮、弹药、贷款、食物、铁路设备,信心和士气大大提高。
北方会得到什么?两个强大的新敌国,会使已经很糟的形势变得更不可收拾。
亚伯拉罕·林肯比谁都了解这一点。1862年,他坦承:“我们几乎出尽最后一张牌。现在我们必须改弦更张,否则就会输。”
在英国人眼中,所有殖民地原先都是由他们那儿分割出来的。现在南方殖民地脱离北方而独立,北方打仗是为了镇压他们。田纳西州和得克萨斯州接受华盛顿或里奇蒙的统治对这一班伦敦伯爵或巴黎王子有什么差别呢?一点都没有。在他们心目中,这一仗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
卡莱尔写道:“我这个时代所发生的战争没有比这一场更愚蠢的了。”
林肯认为他必须改变欧洲对这场战争的态度。他知道,欧洲有100万人读过《汤姆叔叔的小屋》——他们边读边哭,厌恶奴隶制度的痛苦和不义。亚伯拉罕·林肯知道他若发表《解放奴隶宣言》,欧洲人对这场战争的态度就会大大改观,双方不再是为欧洲人不关心的联邦存废问题而血斗;反之,战争将升华为摧毁奴隶制度的圣战。到时候欧洲政府将不敢承认南方。舆论必不容许政府帮助一群用武力延续奴隶制度的人。
内阁开会讨论《解放奴隶宣言》的头一天,林肯刚拿到华德的最新作品。里面有一个故事他觉得很滑稽。于是在未谈正事之前,他先读给大家听。篇名叫《乌蒂克的****暴行》。
林肯笑够了以后,把书放在一旁,一本正经地说:“叛军在腓特烈城的时候,我决定等他们被逐出马里兰,立刻发布《解放奴隶宣言》。我没跟任何人说,可是我向自己许过诺言——也对造物主许诺过。现在叛军被赶走了,我要实现诺言。我召集你们来听听我所写的东西。大的方面我不希望改动,我自己已经决定了。我所写的都是在一番深思之后才决定的。不过我的措辞或者小节方面,你们哪一位若认为应该改一改,我乐于接受建议。”
西华先建议略微改一句词,几分钟后又提出另一个建议。林肯问他为什么不同时把两个建议提出来。接着林肯中止了《解放奴隶宣言》的讨论,改说一个故事。他说一位印第安纳州的雇工告诉农场雇主说:他最好的一对公牛死了一头。等一会儿,雇工又说:另外一头也死了。
农夫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同时告诉我两只都死了?雇工答道:噢,我不希望同时告诉你太多,使你伤心。
1862年9月,林肯向内阁提出宣言,可是要到1863年1月1日才能生效。12月,国会开会时,林肯恳请他们支持宣言。他提出请求时写过一句非常壮丽而且还带有几许诗意的话。
他提到联邦说:“我们将高高贵贵地保全或卑卑鄙鄙地失去世间最后、最好的希望。”
1863年1月1日,林肯跟挤在白宫的访客握了几个钟头手。那天下午他回到办公厅,把笔浸在墨水里,准备签署《自由宣言》。他略带迟疑地向西华说:“如果奴隶制度没有错,那天下就没有错事了。我一辈子从未比现在更确定自己是对的。不过我从早上九点钟就接见访客,跟人握手,手臂又僵又麻。现在这份签名会被人密切注意,如果他们发现我的字迹发抖,一定会说:‘他良心有点不安呢!’”
他让手臂休息一会,才慢慢签好文件,解放了350万个奴隶。
当时这份宣言并未受到欢迎和赞许。林肯的密友同时也是强烈的支持者奥维尔·H.布朗宁写道:“唯一的效果就是南方更团结、更气愤,北方则意见分歧,精神涣散。”
军中发生叛变。从军拯救联邦的人发誓说,他们不愿为了解放黑奴挨枪弹,使黑人社会地位与白人相等。成千上万的士兵脱逃,各地的新兵补充额都减少了。
林肯指望平民会支持他,结果他们竟弃他而去。秋季大选,他彻底挫败。连他家乡的伊利诺伊州也离弃共和党。
选举失利,战场的大挫折又随之而来。在腓特烈堡攻击李将军的战争中,北方损失了一万三千人。真是愚蠢又徒劳的牺牲。这种情形已持续了18个月。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天吗?举国惊骇。人民绝望到极点。总统到处受到猛烈指责。他失败了,他的将军失败了,他的政策失败了,人民再也不肯忍耐了,连参议院的共和党员也起而反抗。他们逼林肯退出白宫,要他改变政策,辞退内阁。
这是十分屈辱的打击,林肯承认这是他政治生涯中最灰心的一刻。
他说:“他们想赶我走,我真想顺从他们的心愿。”
连荷瑞斯·格林都痛悔他在1860年时促使共和党员提名林肯。
他说:“这是一项错误,我此生最大的错误。”
格林和另外一群杰出的共和党员发起一个运动,目的是:逼林肯辞职,扶副总统哈姆林入主白宫,然后叫哈姆林将联邦军的指挥权交给罗斯克兰斯。
林肯坦承:“如今我们濒临毁灭。我觉得连上帝都跟我们作对。我简直看不到一线希望。”
6.几句很恰当的话
他所说的十句箴言,被尊为古今文学的典范,是心灵受苦而提升成伟人的神圣表现。
1863年春天,李将军为一连串光耀的胜利而扬扬自得,决定主动攻入北方。他计划占领富裕的宾夕法尼亚州生产中心,为衣衫褴褛的军队取得食物、药品和新衣服,说不定还要占领华盛顿,逼法国和大英帝国承认南方联盟。
这真是一项大胆又冒险的行动。可是南军夸口说一个南方人可以打赢三个北方佬,他们深信不疑,所以,当军官们告诉士兵,在宾夕法尼亚州每天可以吃两顿牛肉的时候,他们巴不得马上就出发。
离开里奇蒙之前,李将军收到一封令人忧虑的家书。他的一个女儿看小说被老师逮个正着。大将军感到苦恼,他回信要求女儿多看看柏拉图、荷马等古典名家的作品和普鲁塔克的《传记》等书。写完信之后,李将军照例读《圣经》,然后跪地祈祷。接着他吹灭蜡烛,去睡觉。
不久他便带着七万五千名士兵出发了。饥饿的军队渡过波多马克河,举国陷入恐慌之中。农民赶着马匹和牲口逃出康伯兰山谷;黑人吓得眼睛翻白,惊慌奔逃,怕被拉回去当奴隶。
李将军的大炮在哈里斯堡前面隆隆做响,忽然听到联邦将要由后面切断他的后援了。于是他猛然回头,像发怒的公牛被狗咬了一下后腿一样,公牛和狗在宾夕法尼亚州一个沉睡的小村庄开始了交战。小村庄属于盖茨堡,当地有个神学院,两军在那里打了一场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战役。
战斗开始仅两天,联邦军就损失了两万人。第三天,李将军命令乔治·皮克特将军率领新增援的兵力猛烈发起攻击,一举歼灭了敌军。
这是李将军的新战略,在此之前他的军队都是躲在墙后或者树林里打仗,而现在他准备进攻。
李将军的得力助手朗斯翠将军对此感到十分惊慌。
他惊呼道:“上帝!李将军,你看我们的战线和北佬之间有多少无法克服的困难——有陡坡、有大炮、有围墙。而且我们要以步兵对抗他们的炮兵。看看我们要冲过的地面几乎有一英里路是完全没有遮掩,处在他们的霰弹和榴霰弹攻击线之下。我认为有史以来从未有一万五千名战士能占领那个据点。”
可是李将军很坚决。他答道:“以前的军队没出过这样的战士。若能有恰当的领导,他们什么地方都肯去,什么事都肯做。”
李将军坚持原先的决定,也犯下了一生中最惨烈的错误。
南军已经沿着神学院山脊布下一百五十门大炮。今天若是到盖茨堡参观,还可看见大炮留在那儿,位置正和那致命的7月的下午一模一样——由这些大炮形成的火网,在当时是所向无敌,滴水不漏的。
这一回,朗斯翠的判断力胜过了李将军。他相信这次攻击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他低头沉默,不肯发布命令。结果另一位军官只得代他下令。乔治·皮克特将军服从军令,率领军队作了一次最精彩、最悲惨的攻击。
这位带兵攻击联邦战线的将军正是林肯的老朋友。事实上,他进西点军校还是林肯促成的。
皮克特的队伍小跑前进,穿过果园和玉米田,穿过草地,横越小溪。此时敌军的大炮在他们的队伍间轰出了一个个可怕的坑洞,但是他们继续往前冲,恶狠狠地往前冲。
突然间,联邦的步兵由藏身的石墙后面站起来,接二连三射击那些没有防御力的队伍。整个山顶变成火海、屠场,变成一座发光的火山。几分钟后,皮克特手下的旅长全部倒地,只有一位幸存,5000名士兵也倒下了4/5。
1000名倒在康伯带兵之处;1000名死在贾奈流血之丘。在炫人的烈焰和窒人的烟雾中,残兵闯过一架架炮台,与阿米斯台一起冲越防线。
阿米斯台率军作最后一击,往前跑,跳过石墙,把帽子放在佩剑顶端挥舞道:“战士们,给他们几刀!”
战士们照办了。他们跳过石墙,用刺刀杀敌人,用棒状的滑膛枪打裂对方的脑壳,最后把南军的战旗插在公墓岭上,可是旗帜只飘动了一会儿。
时间虽短,皮克特率领的这场攻击尽管光辉、英勇。可是这却是南军覆灭的开始。李将军失败了,他无法攻入北方,他自己也知道。
南方失败的大局已定。
皮克特的残兵挣扎奔回。李将军亲自骑着马去给他们打气,以不失身份的庄严口吻问候他们。
他自责道:“一切都怪我,是我输了这一仗。”
7月4日晚上,李将军开始撤退。当时下着大雨。他到达波多马克河时,水位太高,他们无法渡河。
李将军被围困,前面有过不去的河流,后面有乘胜追击的追兵。看来他要任由梅德摆布了。林肯很高兴,他相信现在联邦军会猛攻李将军的侧翼和后翼,击败并俘虏他的士兵结束这场战争。当时格兰特若在场,可能会有这种结果。
可惜自负又博学的梅德可不是格兰特将军。林肯每天反复催促梅德进攻,整整催了一星期,但是梅德太谨慎太胆小。他不想打仗,他犹豫不决,在电报中提出种种借口,抗命召开战争会议——什么事都不干。大水退去,李将军逃走了。
林肯对此非常气愤。
他嚷道:“这是什么意思?上帝!这是什么意思?南军就在我们掌握中,我们只要伸手就可以逮到他们。可是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叫军队行动。在那种情况下,几乎任何将军都能打败李将军。我若在战场,我自己也可以击溃他。”
林肯失望到极点,坐下来写了一封信给梅德,内容如下:
“亲爱的将军,我相信你不了解李将军逃脱是多大的不幸。他在我们掌握之中,如果我们突然攻击他,加上最近的连番胜绩,就可以结束战争。但是现在战争将延续下去。你上星期一既然无法好好攻击李将军,那么等你到了河流南面,兵力只及当时的2/3,你还能办得到吗?我若指望你现在有太多成果未免失当,我也不敢指望如此。你的好机会过去了,我为此痛心到极点。”
林肯读这封信,眼睛茫然望着窗外,心中暗暗思考。他心想:如果我处在梅德的立场,脾气跟他差不多,又听了胆怯的军官所提出的忠告,假如我像他一样,常常半夜醒来看到大量鲜血,我可能也会放走李将军。
那封信并未寄出,梅德也从未看到过,直到林肯死后才在林肯的文件堆中发现。
盖茨堡战役发生在7月的第一星期,战场上留下了六千具尸体和二万七千名伤兵。教堂、学校和谷仓都改成医院,痛苦的呻吟声响彻云霄。每个钟头都有数十人死亡,暑气袭人,尸体迅速腐化。埋葬队不得不加紧工作。他们没有太多时间挖坟坑,所以常常只在尸体上面盖一点土,就地掩埋。一阵大雨过后,许多尸体又半露在外。当局从临时的坟墓中挖出联邦士兵的尸体,另行改葬。第二年秋天,公墓委员会决定举行一场神圣的仪式,邀请美国著名的演说家爱德华·艾弗瑞来作演讲。
他们还正式邀请了总统、内阁成员、梅德将军、参众两院的议员、几位德高望重的平民和外交使节团参加这个仪式。然而接受邀请的人很少,甚至有人不愿承认自己收到过邀请函。
万万没想到的是总统竟然会参加这个仪式。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给总统发邀请函,他只收到了一张印刷的纸片。他们以为总统秘书不会给林肯看,将会把它丢进废纸篓。
所以当他回信说自己将出席仪式的时候,委员会感到非常吃惊,而且还有些尴尬。他们该怎么办呢?请他讲话吗?有人说:“林肯太忙了,不可能有时间准备演讲稿。”另外还有人说:“算了,他有这个能力吗?”这些人都很怀疑林肯。
哦,是的。林肯可以在伊利诺伊州发表政治演说,但是要让他在公墓的葬礼中作演讲。那可就不同了,这不是林肯的风格。于是他们给林肯回信,说艾弗瑞先生演讲完,希望总统说几句“适合的话”。他们就是这么写的——“几句适合的话”。
这封信简直可以说是在侮辱总统,但是林肯却接受了。为什么呢?这其中还牵涉到一件趣事。前一年的秋天,林肯曾到过安蒂坦战场。有一天下午,他和一位从伊利诺伊州来的朋友华德·拉蒙驾车出去,总统请拉蒙唱一曲《小哀歌》。那是林肯最喜欢的歌曲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