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上那对流光溢彩的眼眸,认真地说道:“河图,谢谢你。”
只有我知道,这声“谢谢”里包含了多少含义。
谢他危难时的奋不顾身、不离不弃;谢他毫无保留的信任;更谢他任何时候都坚信,叶绥绥就是叶绥绥,而不因任何事,任何条件而改变!
“好吧,那么,比起谢谢,我更想知道刚才你为什么会对我用读心术!”河图眼中的光芒越发深邃迷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嘴角扬起促狭的笑,眼眸深处隐藏不易察觉的着些许期盼和不安。
我像个被抓到现行的小偷一般,向来厚黑无比的叶绥绥生平第一次在一个小小的问题面前乱了方寸。
我笑着后退几步,然后朝河图扮了个鬼脸。
“竟然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叶绥绥!”河图恨得牙痒痒的,“有本事你一辈子自欺欺人下去。”
“啊,你说什么河图同学?风太大了,我听不见。”
自欺欺人什么的,偶尔为之就够了,一辈子还是免了吧!
“呃,河图同学,时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我以光一般的速度逃出河图的单身病房。
关门的瞬间,我听到河图气恼无比又无可奈何的咆哮声传来:“叶绥绥,你属狐狸的吧!”
4
河图说我是属狐狸的,可是我觉得最近自己快变成属猪的了。
至少,院长妈妈是把我当成猪来养的。
“呜呜……”看着院长妈妈手上热气腾腾的骨头汤,我忍不住发出微弱而无力的抗议声,“我的院长大人,再这么补下去,过年我就该进屠宰场了!”
“你个臭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院长妈妈彻底无视了我的抗议,“快,趁热给我喝了。这是街坊刘婆婆听说你住院后,专程给你煲的呢。”
“我的院长大人,刚才乐筱筱和顾言来看我的时候,才给我带了一大锅松茸鸡汤。我已经吃撑了好吗?”
说起顾言和乐筱筱,这两个家伙,最近似乎越走越近了嘛。尤其是两人有意无意间默契地相视一笑,我敢赌一根胡萝卜,这两人之间绝对有问题!
“什么刚才啊,那明明已经是上午的事情了好吗?”我正想得出神,却被院长妈妈无情地打断了思绪,“绥丫头,你别当妈妈老了,就可以随便忽悠了。我不管,这碗骨头汤你必须给我喝完!”
嘤嘤嘤,人家不要喝汤,人家已经好了,人家要出院,人家才不要做什么病人呢!
这医院里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完全是惨无人道、惨绝人寰嘛!
不过,好在这种惨无人道的日子不只是我一个人。
一想到还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在水深火热中煎熬,我就顿时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那个,我的院长大人。我去看看河图同学吃饭了没有啊!”
我端起骨头汤,在院长妈妈反应过来想要阻止之前,飞快地溜出了病房,来到我难兄难弟的房间。
“咳咳……那个,河图同学,院长妈妈叫我给你送骨头汤来了。”
为了防止某人起疑,推门的时候我特意放轻了手脚,收起了急不可耐的表情。在确定自己没有破绽之后,我这才不紧不慢地推开门。准备将这碗爱心汤送给我们的河图同学。
“呃……”开门的瞬间,两道不同的目光从病床的方向射了过来。几乎是一瞬间,我就察觉到了屋子里的诡异气氛,“我似乎好像来得不是时候……”
我冲屋子里的两个人讪讪一笑,正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却被一道清丽的声音给叫住了。
“绥绥,你来得正好。阿姨正想去找你呢!”
“孙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逃跑未遂,我只能毕恭毕敬地朝孙阿姨点了点头。
病床上的某人冲我得意地一笑,那模样仿佛在说:“班长大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哦!”
“一来,我是想告诉你关于孤儿院新建地皮的事,孙阿姨这边已经有了着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就能办妥手续了。那块地位于城西,环境很好,周边有配套的幼儿园和小学,很方便孤儿院的小朋友将来就近入学。”孙阿姨垂眸一笑,掩住了眼底灼灼的流光,“二来,绥绥,孙阿姨一直欠你一句谢谢。你帮阿姨找回了安宁,还为他挡去了一场车祸,这个人情阿姨记住了。以后,但凡你有什么用得着阿姨的地方,尽管开口,阿姨一定竭尽所能为你办到。”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孙阿姨不用放在心上。”我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河图,以眼神向他发问。
这是什么情况?
孙阿姨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难道你们把某件事情说开了吗?
在医院的这些日子,孙阿姨与我也没少见面,她甚至还专程来看望了我几次。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单独相处,可说点心里话的机会比比皆是。但每次孙阿姨都客客气气的,只字不提关于小安宁的事情。
今天她这是怎么了?竟然主动提了起来,还闹这么大动静!
难道……
孙阿姨已经下定决心了?
她会拿小安宁怎么办呢?
这几天趁小安宁来医院探望的时机,我把从河图那里听到的关于孙阿姨的故事都一一告诉了他。
小安宁从最初的排斥,到慢慢的接纳,再到最后每次都缠着我给他讲他亲生父母的往事。这其中的转变,我一点一点全部看在眼里。
小孩子的心是最单纯的,在知道了母亲不是故意抛弃他之后,他心中的怨怼和愤恨就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母爱的渴望与期待。
从他那双故作若无其事的眼睛里,我看得出,他还是很想念孙阿姨,很想能留在她身边的。
我向院长妈妈建议,延迟了关于小安宁被收养的事情。
我一直等着孙阿姨来找小安宁。
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孙阿姨却对小安宁避而不见。每次小安宁探病的时间,孙阿姨绝对是不会出现在医院里的。
我从一天天流逝的时间里看出了小安宁眼中渐渐蔓延的失望。说实在的,对此我也有些失望。
如果说6年前孙阿姨的遗弃是无可奈何之举的话,那么现在孙阿姨的逃避,就绝对说不过去了。
可就当我以为孙阿姨已经放弃了小安宁时,没想到孙阿姨却主动开了口。
“孙姨,这件事绥绥也知道。所以我们就不用避讳她了吧?”我还在沉思,一直沉默的河图却突然开了口,他的目光从孙阿姨身上落到我身上,眸光深处,复杂难辨,“绥绥,刚才孙姨告诉我。她会在我出院以后向父亲提出离婚!”
出院以后……
那不就是后天的事情吗?
我有些诧异地看向孙阿姨,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决绝。
“孙阿姨……”我张了张口,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事情不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吧?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吗?”
“绥绥,你不用安慰阿姨了。”孙阿姨笑了笑,嘴角的笑竟有几分苦涩,“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她的目光不知何时落到了河图身上,那里面有慈爱,有自责,有愧疚,还有义无反顾的决绝。
“说实话,嫁给河图爸爸这几年,我一直过得很纠结,很矛盾。不是说他对我不好,相反的,就是他对我太好,我才会这么痛苦。你们不知道,每次当我看到小安宁在孤儿院过着那样的日子,而我自己锦衣玉食时,我就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个母亲……”
说到这里,孙阿姨突然顿了顿,声音中竟出现了几分哽咽。
“可是,我想人性大概都是自私的。如果说6年前我抛弃小安宁是无可选择的话,那么这几年的纠结和犹豫,则是我的贪婪所致。我放不下小安宁,又舍不得这个家,所以我一直在矛盾中苦苦挣扎。直到意识到要彻底失去小安宁,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害怕!我才意识到,我不能一直这样纠结下去了。我必须在他们之间做一个选择……”
“难道就不能把小安宁的存在直接告诉河叔叔吗?也许他能接受也不一定呢!”我看了看河图,又看了看孙阿姨,发现他们竟同时陷入了沉默。
“我爸爸的脾气,不提也罢……我怕他知道了之后,会大发雷霆,迁怒于小安宁。”河图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他们心中的顾忌。
“你们只看到了河叔叔的火暴脾气,可是你们有没有看到他的爱呢?”我摇了摇头,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虽然我只是在医院里的这些日子,匆匆见过河叔叔几面,可是从他看你们的眼神里,我便知道他一定很是爱你们的。爱屋及乌这个词,我想你们一定有听说过。你们是河叔叔的至爱,而小安宁又是你们的至爱,你们想想,河叔叔在知道真相以后,也许会大发雷霆。可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他真的会冒着失去至爱的危险,固执己见吗?你们连机会都没有给他,就判了他的死刑,这难道不是对他的不公吗?”
闻言,河图似乎有些心动,又有些犹豫:“我爸爸的心思一向深沉难辨,我们真的不敢保证告诉他以后会是怎样的结果?”
“没试过怎么会知道呢?”见两人都有些动摇,我再接再厉地劝说道,“结果又不是能凭空猜测出来的。”
河图似乎想到什么一般。
“绥绥,要不……你来帮我的忙?你不是会……”
话才说到一半,河图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有些歉疚地看了看我,说道:“对不起,绥绥,我忘记你已经……”
“没关系。”我耸肩一笑,将心底那种淡淡的失落强压了下去,“帮你就帮你,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说过嘛,没有了读心术的叶绥绥,一样是你们的精神领袖。所以,请相信我的人格魅力吧。我一定能够说服河叔叔的。”
5
我在河图面前信誓旦旦地夸下海口,可等真正见到河叔叔的时候,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没有了信心。
叶绥绥,不过是失去了读心术的能力而已,你就连信心都失去了吗?
我在心里对自己的胆怯鄙视了一百遍,然后深吸一口气,踏进了河家的大门。
河家的别墅很大,美得像城堡一样。看得出,孙阿姨平日里将它打理得很好。
光从这座漂亮的花园里,我就能看出她平日里对这个家倾注了多少心血。越如此,这种放弃和割舍对她来说才越痛苦吧?
大约是河图早就做了安排的原因,河叔叔此刻正在客厅里等待着我的到来。见了我,他威严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河叔叔,您好。”
河叔叔的身材高大而结实,因为保养得当,年过四旬的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小好几岁。不知是不是长期高居上位者的原因,他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让本就威严的他,越发气势逼人。
“听河图说,你们有事找我?”河叔叔不给我任何缓冲的余地,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今天来,是想给河叔叔讲一个故事的。”与河图目光交会,我在他眼中看到了鼓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