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当我再度醒来时,我发现四周一片雪白。
四肢百骸酸痛无比,脑袋更像要炸开一样,痛得我几乎倒吸了一口冷气。
呃……
我这是在哪里?难道是上了天堂不成?
我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一时间有些怔忡。直到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道飘来,才将我散发的意识唤回现实。
看来我是进了平日里最最讨厌的医院了。
可是,我为什么会在医院呢?
还是在昂贵的单人病房!
我偏头细想,脑海中顿时闪过一幅幅破碎的画面……
街心花园,小安宁,疾驰的汽车,倒地的我和绝望的河图……
当所有的要素定格成一幅画面时,我“噌”地从床上蹦了起来。
我被汽车撞到了,却没有死!
那么,当时是谁救了我?河图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油然而生,我甩了甩脑袋,想要将这个想法赶出脑海。
不会的,不会的!
老天不会对我这么残忍的!
我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一把拔掉手上的输液针翻身下床。
“砰……”
大概是太过虚弱的原因,我脚下重心不稳,竟“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绥丫头……”大概是我的声音惊动了门外,一道身影推门而入,看见我,声音顿时哽咽起来,“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摔到床下了?你吓得妈妈还不够吗?”
院长妈妈一把将我抱入怀中,慈爱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担忧和颤抖。
“妈妈,我没事的。”大难不死,我近乎贪婪地抱住院长妈妈,感受着她怀中的温暖气息,“小安宁呢,他没事吧?”
“那个臭小子,他好着呢!”
“绥绥姐姐,我没事!”
院长妈妈和小安宁的声音同事响起,半掩的门缝处,小安宁怯怯地朝我笑了笑。
太好了,我没事,小安宁也没事,我们都没事!
嘴角的笑容刚刚上扬,还来不及舒展开来,一个名字突然从我脑海中闪过,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下来。
“安宁,你河图哥哥呢?”
话音方落的那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到院长妈妈的身子僵了僵,而安宁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散去……
我的心如坠深渊,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感瞬间蔓延至全身。
我听见自己一字一句地再次问道:“小安宁,你河图哥哥呢?”
“河图哥哥刚从手术室里出来……”
我想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严肃了,小安宁被我吓得差点儿哭出声来。
手术室……
我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些血淋淋的场景。我痛苦地抱住脑袋,将身子蜷缩成一团,不敢去猜最坏的那个结果。
“绥丫头,你这是怎么啦?”院长妈妈一把抱住我,声音中充满了浓浓的担忧,“河图他没事的,他伤得不算重,刚才我们去看过他了,医生说他已经脱离危险了。”
“真的吗?妈妈,你没骗我吧!”我自震惊中抬起头来,眼眶中早已蓄满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院长妈妈有些了悟地看了看我,随即点了点我的额头,宽慰地说道:“你这傻丫头,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太好了!他在哪个病房?我要去看看他。”我心中狂喜不已,甚至能够听见自己急速加快的心跳声。
“现在不行!你虽然被河图救下,可医生说你除了皮外伤之外,还有轻微的脑震荡。所以你现在必须把这些液输完再说。”院长妈妈看了看被我拔下的输液管,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的请求,“再说了,河图刚刚做完手术,还在昏迷之中。你现在就是想看他,医生也未必让你看的。”
说罢,院长妈妈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放心吧,绥丫头,河图他真的没事的!”
“好,我听妈妈的。”在院长妈妈的劝说下,我终于放弃了探望河图的想法。
大概是心中的担忧终于放下,又大概是我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脆弱太疲惫了。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我睡了长长的一觉,这一觉安稳而绵长,甚至连个梦都没有。
等我醒来,已经黄昏时分。
问院长妈妈要了河图的病房号,我汲起拖鞋就朝病房外走去。
河图的病房其实与我的病房相邻,也是一间设施齐备的单人病房。病房里安静极了,除了河图轻微而绵长的呼吸声之外,我再也听不到别的任何声音。
不知为何,这样的呼吸声此刻听在我耳朵里,犹如天籁一般。
病床上的男生双眸微阖,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安静地服在他的眼睑上。如刀雕一样的五官,依旧完美无瑕。如果不是他有些苍白的皮肤和唇色,以及他眼睑处的黛青色出卖了他,我绝对不会想到他刚从手术室里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归来。
河图,你这个大傻瓜!
你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地来救我?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做有多危险?
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了河图脸上的轮廓,沿着他完美的脸部线条游走。肌肤相触处的暖意,提醒着我眼前这个男生正安然无恙地存活于这个世界上。
这样的认知,让我的心安宁而平和。
“叶绥绥……你知不知道偷吃病人豆腐是件很不道德的事情?”我沉浸在这样美好的感触中,耳畔却冷不防冒出一个如玉般清朗的声音。
啊啊啊!
我赶紧手忙脚乱地收回了自己正在作案的爪子,一抹红晕顿时从脸颊蔓延到了颈脖处。
呜呜,生平第一次吃人家豆腐,就被抓了个正着,我还是买块豆腐撞死得了!
这个讨厌的家伙,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这个时候醒来。
我忍不住开始怀疑,这家伙刚才一直在装睡吧?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
2
“河图同学,你想多了吧。”我内心咆哮着,脸上的表情却迅速地淡定下来,“刚才你脸上有只讨厌的蚊子,我帮你赶走而已。”
“哦,大冬天的,居然有蚊子,这个号称全城最好的医院也太高级了吧!”苍白的脸上溢出一抹笑意,我分明看见,河图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神秘。
这个讨厌的家伙,故意耍我是吧?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面上却笑得越发灿烂:“谁说不是,好大的一只蚊子,‘嗡嗡嗡’的,吵死了。”
“唉,本少爷真是惨啊!好不容易英雄救美了一回,还要被人当成蚊子一样讨厌!”河图双手作捧心状,唱作俱佳地说道,“心都碎了一地了……”
这家伙,表情说变就变。不去拿奥斯卡金像奖,不去角逐影帝什么的,简直是太可惜了。
我丢给他一个“装,你就使劲儿装”的眼神,索性不再理他。
突然安静下来,弥漫在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
“叶绥绥,你没事吧?”半晌,河图突然开口问道,一本正经的语气让我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当然没事啦!你看,我手脚都完整着呢!”我故意扬起胳膊、抬起腿给躺在病床上的河图看,本来还一脸笑嘻嘻的模样,突然就有些过意不去了,艰难地开口说道,“那个……河图,谢谢你。”
说真的,如果没有他奋不顾身,舍身相救,我不敢想象结果会是怎样。
“傻瓜……”河图叹息一声,看着我的眸光灼热而复杂。
我心中一动,一个早已盘旋在脑海的问题便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河图,你当时为什么要那样做?你想过那样有多危险吗?”
“有多危险我没有想过。”河图摇摇头,说道,“我只知道在看见你被车撞上的那一瞬间,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绝望和害怕。叶绥绥,你知道吗?长到这么大,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害怕过……”
害怕无可挽回的结局……
害怕,失去你!
“河图……”看着那双若星光璀璨、若晚霞绚丽、若朝阳明艳的眼眸,我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啪”地绽开。
这一刻,我仿佛听到了春日花开的声音……
“傻瓜!”
“我才不傻呢!这是我本世纪最最伟大、最最英明的决定好吗?”河图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漂亮的眼眸里却闪过一抹不自然的光芒。
“河图……”我心中一动,忽然很想知道此刻他心底的真实想法。
虽然河图不喜欢我使用读心术来读他,但是,此时此刻,在他奋不顾身地救了我之后,我是那么急切地想知道,在他的心底,到底是怎么想我的?我在他的心里,是不是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
虽然有些异想天开,但是我还是很想印证看看。
打定主意后,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摸着胸口的玉佩,开始凝心静气地朝他看去……
四周安静极了,大脑里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我什么都听不到……
“怎么会这样?”我脸色募地一变,心中的疑问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怎么了?”见状,河图关切地问道,“是哪儿不舒服吗?”
“不是的,没有……”我摇摇头,手掌下意识地朝胸口处摸去,才发现那里空落落的,“玉佩,我的玉佩不见了。”
“玉佩?”河图扬眉问道,“什么样的玉佩?我怎么从来没有看你佩戴过?”
“你当然没有见过了,因为我一直把它戴在衣服的最里面。那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儿念想……”我有些失落地将手掌贴在空荡荡的胸口处,不知道该如何向河图解释那块玉佩的故事,“河图,你以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能够读到别人的心吗?那是因为,我一直戴着那块玉佩啊!”
“你是说,那块玉佩让你拥有了读心术的特异功能?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存在吗?”河图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唇,我看得出,对我的说法,他有些不以为然。
“我知道说出来你也不会信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着那块古玉,除了院长妈妈,我没给第二个人看过。”
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小时候那场变故,没有亲自体验那块玉佩的神奇,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么荒诞无稽的故事。
“河图,你知道我是个孤儿吧?”我缓缓地开口问道。
“嗯。”河图点点头,握紧了我的手,似乎想要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
我感激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表示没关系,继续说道:“但是,我不是一出生就是孤儿的。我也是有父母的。我的亲生父母都对我很好,很好。”
想到记忆中父母的样子,我不禁露出了甜蜜幸福的微笑。但是,记忆又慢慢地延伸,延伸,一直延伸到那个无情地夺去他们生命的晚上。
滂沱的大雨,满载货物的大卡车,坏掉的红绿灯,一家三口唱着歌的面包车,刺耳的刹车声……
画面静止!
年轻的面包车司机倒在了血泊中,副驾驶座上的年轻妈妈紧紧护着自己6岁不到的小女儿,鲜血同样染红了她的白色裙子,以及她脖子上那块洁白的玉佩。
“叶绥绥!叶绥绥……”我从河图好听的呼唤声中醒来,抬手一抹脸上,全部都是湿湿的眼泪。
“叶绥绥,没事了,都过去了,你还有我呢!”河图一边帮我擦着眼泪,一边安慰我。
“嗯!”我破涕为笑,那是深藏在我内心深处的隐伤,已经有好多年我都把他们刻意遗忘了,每天开开心心地替爸爸妈妈活着,为那些跟我一样没有父母的孩子活着。所以,我早已经不伤感了,我只是想到,那块玉佩,那块被妈妈的血染红了的玉佩,从此就片刻不离地戴在了我的身上。
而那上面沾染的血渍早已经浸入了玉髓,使它拥有了神奇的魔力,那就是看透人心。
我不知道,是不是妈妈冥冥之中怕我吃亏,所以用这种方法来守护我,让我不会被坏人的花言巧语所蒙骗。
事实上确实如此,从小到大,因为玉佩能让我读到人心,所以,凡是能近我身的骗子从来都不会得逞。被送进孤儿院后,我也能利用此项特殊的技能帮其他孩子排解纠纷,做他们的孩子王。虽然,读心术有时候也很困扰我,但是大部分时候还是起到了正面作用的。
但,现在有一个严重的事实摆在我面前,那就是……
3
“河图,我发现我的读心术没用了,我读不到你的心了……所以,我找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发现那块从不离身的玉佩不见了,我妈妈留给我的玉佩、守护我的玉佩不见了啊……”说着,我都急得要哭出来了。
“你先别急!玉佩不见了,所以读心术没了吗……”听到我这么说,河图先是安慰我,眼中闪过一道复杂而奇异的光芒。
半晌,他才抿唇叹息道:“绥绥,我这么说,你可别生气!我觉得,玉佩和读心术没有就没有了吧。也许这是天意!”
我以为他说的是风凉话,正想反唇相讥,却发现他眉宇间的神色十分认真。他是真的希望我跟普通的女生一样,不会什么读心术,而不是在说一些没有营养的安慰话。
“也许,你妈妈觉得你长大了,能自己保护自己了。而且,你慢慢也会遇到能守护你的人,就没有必要依靠玉佩赋予的读心术了。没有了读心术的叶绥绥,才会过上平凡而安宁的生活,才不会有那么多的困扰!任何事情都是双刃剑,有利就有弊,不是吗?”见我沉默,河图又接着说道,“而且……反正我会保护……呃,我是说我们都会保护叶绥绥这个人的,所以你是不是拥有读心的本领,都已经不重要了。”
困扰……双刃剑……
我一直以为,没有人会明白的我困扰,却没想到,河图竟轻轻松松道破。不知为何,刚才还沉甸甸、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而且,他是说,他会保护我?
虽然有改口……
那是不是说明……
我忽然就释然了,是啊,也许河图说得对呢!
扬起嘴角,我微微笑道:“河图,你说得没错,也许这就是天意。”
天意让一场车祸给我带来了读心术,天意又让另一场车祸收回了它。一次车祸让我失去了保护我的人,一次车祸让我又得到了保护我的人……
既然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不过……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会保护我吗?”我假装不经意的模样,却趁他不注意偷偷地打量着他。
“当然。”河图答得斩钉截铁,“不仅是我,我们高一(1)班的全体同学都会保护你的。在我们心中,你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班长大人!不管你会不会读心术,你都是我们班的精神领袖!”
说完,河图看着我的眼眸里有闪烁的流光,似乎还有些什么话没有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