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自民真的喝醉了,躺在床上时还不停地说着胡话,还一次次地要从床上挣扎起来,我只好坐在屋里陪着她。她躺在床上,我坐在床边,灯光柔柔地打着,我端起帮穆自民调的一杯解酒饮料,准备递给她喝时,发现她安静了下来,闭着眼睛,孩子似的微启着唇,看样子是睡熟了。灯光映在我的眼里,我霎时有了种温馨的感觉,吃饭前的冲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明天醒来,穆自民会怎么想,也可能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毕竟做了一次正人君子。终于,我迷迷糊糊睡去,由于是周末,也就不用担心上班的事,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我听到屋内有收拾东西的声音,想可能穆自民起床收拾东西了,这才有些尴尬地穿上背心和短裤出去。
穆自民正在收拾客厅,见我出来,忙说:“昨晚太不好意思,喝得有点多了。”
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NBA比赛,一边说:“没关系的啦。”
穆自民说:“我煲了萝卜排骨汤,你先喝点。”
宿醉醒来,喝一碗汤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去年我刚来的时候,看见南方人喝这种熬了几个小时的汤,总觉得他们把营养给炖没了,现在自己几天不喝就觉得不舒服。
我正想和穆自民说点什么,电话却响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晓天吗?你有空没?想请你吃个饭。”
我觉得声音很熟,但又想不起是谁,便问:“请问您是……”
那边笑出声来,“我是阿桐。”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顿饭还真不能不去吃,阿桐就是张总的那个女朋友,董事长的妹妹。
吃饭的地点在一家潮州菜馆,我本来以为还会有别人,坐下才发现,原来只有我和阿桐两人,顿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毕竟她是和张总同居过的女人,不过又一想,我何必苦了自己呢,难道我就不会趁此机会顺水推舟送她个人情,到时自己在公司上下也好生存。即便别人都称她为“三八”,我还是要笑脸相迎。
“晓天,你刚刚提了副总还习惯吧。”没想到阿桐倒是先关心起我来。我想,这个女人不会是因为最近我工作比较出色,使得董事长龙颜大悦,她担心我有一天会取代她男朋友的位置,而像中国古代的那个叫赵匡胤的皇帝“杯酒释兵权”来了吧?如果是这样,那她真是一个心比蛇蝎的女人。
“还行吧。”我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句。
“那你感觉在这个公司怎么样?”
“很好呀,公司里的人都挺不错的。”
“那你怎么看待张总的呢?”阿桐说这话时并没有抬头看我,而是拨弄着盘子里面的东西。
“他人很好啊,有经验,也有魄力。”我脱口道。
“可我总觉得他对我隐瞒了很多,我越来越看不透他。”阿桐说到这里,抬头看了我一眼。而我的目光也正好与她那忧郁的眼神相碰,忙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可能是他总住龙岗,你们太缺乏交流了吧。”我斟酌着词句说。
“我现在突然发现,我似乎越来越不了解他,晓天,他是不是在龙岗有女人啦?”阿桐也有点深沉地说。
我沉吟了一下说:“我现在跟他接触很少,你知道,企业是你们家族的,我只不过是一个打工仔,对他的私人问题我怎么好关心呢。”
“晓天,你有女朋友了吗?”她好像察觉到我对她的这些问题并不会给出更多的答案,忽然又转换了一个话题。
“就算有了吧。”我说。
“你的话好像很值钱呀,今天晚上你没说多少话,是不是对我有敬畏之心呀?”
听到这里,我笑了笑道:“没有。”
“不过,你很优秀,也不用太急。”
我不知道阿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心说,我有没有女朋友关你什么事啊,即便是我现在没有,也不可能和你上床的,我可不想喝张总的刷锅水。
阿桐继续说:“我想你到公司也这么长时间了,公司的情况你大概也了解了一些,尽管说有一些政府背景银行参与,但那都是骗客户和基层员工的,说白了,它就是一个家族企业,除了你这样的人之外,你看公司又有谁会真正做事?辜总不同,他有股份,可张总没有,所以他就拼命想进入股东会。可是,你知道他为人过于自私,所以大家对他都有防备……”
这点我倒也是深有感触,这个公司也的确是一个家族式的企业,关键岗位都是董事长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所以,有时就连小小的会计也对你一个外来人呼来唤去的,即便你是公司高层管理人员,他们也不把你放在眼里。龙岗分公司好一点,除了辜总和张总,其他人都是聘用的。但我现在是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就不可避免地要和总公司的人打交道。
“不过,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像你这样一进公司就能得到我哥的赏识,这样的员工还真不多。你知道吗?关于你的话题是我们总公司高层吃饭时经常议论的。一有什么比较难处理的,我哥就说,打电话给阿辜,叫他手下的那个晓天去搞定。”阿桐又看了看我。
我说:“是吗?我只知道干活儿,不知道还有这么些事情。”
“只知道干活儿,说得好。晓天,你知道吗?这就是你在公司能迅速蹿红的根本原因。”
“拿君俸禄,不能不尽其力啊!”
“你和张总实在不是一类人,你像辜正洪,但又有自己的特点。”
我们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也没有聊出什么深层的东西。饭后,阿桐还说要去茶馆的,可临时一个电话把她叫了去,临走时她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以后再聊。”
于是我一个人打车回龙岗,路上,我有些神色不宁地望着窗外,心里不禁是一阵的悲凉和酸痛。是呀,我们每天穿梭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每天看着那么多陌生的面孔,有时会感到自己活得最累,殊不知在这些奔走在城市中的繁忙人群里面,每一个人活得都不容易,在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他们自己的辛酸故事。
我知道这阵子,张总正秘密地串联,准备搞我和辜总的事。我已基本能掌控住公司的一大部分权力了,张总他搞的事情我们是一清二楚,只不过不想搭理他而已。
一天,我和辜总在龙园的可茗居喝茶。他说:“晓天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就很看好你吗?因为你有思想,对任何事情都有独立的见解,你有表达能力,也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我说:“我在内地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来鹏城就是想翻身的,所以,有了你给我的平台,我能不好好发挥吗?”
辜总说:“我算是很了解你了,我在你去了潮州以后才发觉你的能力很强,你让我最信任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说:“不知道。”
辜总说:“你那次陪那个香港佬冯锦豪吃饭,我给你五百块钱,你回来告诉我你没用,一般业务人员肯定会找个发票回来报了,可你没有,说明你是一个不贪小便宜的人。去潮州要债,四十万现金,你完全可以拿着跑路,你也没有,说明你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你很单纯,单纯得很可爱。”
我笑笑:“说实话,当时我也怕极了。”
辜总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你知道吗,现在企业大了,我们已经不能单纯去工作,去维护客户了。企业里面有了沉淀,有些人开始靠关系、靠资历来生存,像你这样一心只想着工作的人,我一直都很怕你在这方面出事,现在果然应验了,张总在前一阵子那么得意,是有些背景的。”
我听了以后,有些感动,原来辜总这么看重我。只听他又接着说:“你以前就是我的一颗棋子,哪里有困难我会把你放在哪里,我在被架空的时候对张总说过,我还授意他,觉得哪个地方更重要的时候,就把你放到哪里去,早知道他这样,我就不这样跟他说了。”
我苦笑着说:“现在他看不见我的地方,就是他最需要我的地方。”
辜总说:“总公司以前也是这样对我的,这次张总业绩不好,他已经不能兴风作浪了,我现在压力更大,你要更加努力。你还是不够成熟,要学会生存,比方说既要在我手下能成为骨干,也要学会适应新的领导,在新的领导下也能成为骨干,这就是生存法则。适应领导也是一门艺术和功课呀,这也像做业务一样,你要像对待客户一样对待自己的领导。在张总还名列你之上的时候,你就不能总跟他对着干,我们现在要的是业绩,而不是赌气。”
我说:“那不是很累?”
辜总说:“不管受什么样的委屈,也要顾全大局。”
辜总的话让我心情舒畅了很多,我又有了新的追求,我想这是上天给我的锻炼,张总,我适应你不就可以了吗。
这回划过来归我管的国内商品期货部是公司一个业绩比较差的部门,毛木华就是这个部门的经理。原因是广东人比较喜欢赌,明知道香港恒生指数期货不合法,但因为它的波动大,刺激,人们一般喜欢玩儿这个。
股市小赌,期市豪赌,我管理这个部门没几天就看过几个携十万几十万兵马杀入期货市场,三个月后剩几千大败而归的人。当然也看过几万兵马进场,百万兵马出城的,不过这样的太少。原因就在一个字——贪。
抱着暴富心态进入期市的人,基本上会因暴亏被赶出市场!期货每年都有几波大行情,杀人不见血的把很多投资者的资金卷走,真正能在期货市场上每年掘一桶金的人极其少,即便有,也是经验丰富的老期货。
以前,张总在管毛木华这个部门的时候,一般是叫业务人员上街发单子、拉客户,但是,他却没有培训好业务人员拜访的流程。
我经过与毛木华研究,决定建立拜访客户的操作的流程,同时建立完善的客户档案和拜访客户跟踪系统。
比如关于陌生客户的拜访,你第一次上门,人家很不客气地说不需要了解期货知识,业务员应该谦虚和善,说出诸如您先忙,不打扰了或者说我是某某某,改天等您不忙的时候再和您聊聊,不要缠着客户,给人家谦逊有礼的印象。
第二次再去,大概一个星期后(这个时候要从其他媒体资料了解这个客户的行业背景,公司信息)。找到同一个人,说我就是上个星期来找你的某某啊,我这边想了想,还是觉得你如果做期货确实能够带来不少好处呢。这里有些资料,您先看看,不做没关系。反正等你发达了再做也行,先了解下总没有坏处。
第三次拜访,可以是几天后,可以是一个星期后,但不能太久。找到客户后就说,哎呀,通知你个事情啊,现在有个大行情,你到我公司看看吧,做不做没关系,不过你要真赚了,不要忘记我,要请我吃饭啊。
而在张总领导时期,业务人员对的客户回访有很大的随意性。也就是对某人感觉好,就多去跟,否则根本没有回访。一次又一次地建立了客户档案,一次又一次废弃掉。
我和张总还在僵持着,不过最后他让步了,毕竟公司有问题还是需要我去解决。报销已经不关他的事了,不过他还是像嗅到屎味的狗一样盯着我的开销。为了减少麻烦,我向公司提议无论谁报销都要先写个报告,列个详细的消费清单来。
有天下午,我接到李学林的电话,他说:“我最后一个仓暴了。”
我问:“为什么?”
他说:“我按张总的指示下单,结果方向做反了。”
我没有说话,心里在想,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但口头上说:“你想怎么样?”
他说:“我想还做一手。”
我说:“你做吧。”
很快,张总把我叫到他办公室里面,问我:“你是不是答应李学林做一手?”
我说:“是。”
张总生气地说:“你是什么东西,暴了就暴了,你管那么些闲事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