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沉一口一杯,丝毫也不顾及此时还只是在正午十分也要喝个伶仃大醉。
荣铁衣听着卫沉这含糊不清的东扯西扯,回想起了前几日山河老道士跟他所讲的那些事情。
其中详细的荣铁衣记不太清楚,只是依稀记得,老道士曾说过那鎏山王。
说此人乃是帝王之相,区区一个北平凉州根本就容不下这么一个帝王,如今沉声十年,不过是在等待时机罢了。
荣铁衣当时就听得心惊,这不就等于说那鎏山王要造反吗?
鎏山王名叫杨隋元,这当今圣上名叫杨启,这鎏山王不是异姓王,正是这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这天下都是自个一家人的,还犯得着争吗?
荣铁衣不懂这天下君王之说,当初都听得脑袋涨疼,这会儿想着更是如此。
比起这山河老道士讲的王朝纷争,荣铁衣还是更喜欢自己师傅当年所讲的天下十大高手,只需提剑找上门去,拼个你死我活,谁赢了谁当高手,哪犯得着像这些地位大到吓人的王侯君王一样,要隐忍个十来年,甚至数十年。
况且,那得死多少人啊。
这八年来,荣铁衣可都未曾动手杀过一人。
一想到那大军混战,尸横遍地的沙场,荣铁衣就觉得头皮一阵的发麻,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去参军从伍,跟着师傅走上了这座江湖,倒也不算太冤。
两人喝过了酒后,桌上鱼肉基本都让荣铁衣一人吃光,一只烤鸭,一只烧鸡,外加一条清蒸黄鱼和若干小菜。
当时来结账的酒馆老夫妇看见荣铁衣桌前那一堆骨头,眼睛都瞪得浑圆,这看似貌不惊人的少年,仅是有着这般大的胃口。
卫沉醉得稀里糊涂已经是不认人不认事,荣铁衣从他身上摸出银子付了帐,便是将其给拖上了马车,用栓货物的绳索将他给绑在了马车上。
在出城门的时候,当真是费了不少的劲才把这事儿给解释清楚。
黄阳镇上。
那条青石板搭成的石桥上,荣铁衣驾着马车快速走过,将卫沉偷偷从镇长后院送进去之后,便又是偷偷地溜回了自己在老许家的住处。
老许手上的养鸭场经过这么多年的养殖,倒也是颇具规模,已经是承包了后山大片的土地,自个手下也有着七个人手。
老许虽说身世可怜,但这脾气也大,荣铁衣本身这三个月是勤勤恳恳地没有懈怠一天,唯独前两天跟今天是让卫沉帮忙送了一批鸭子,便是让老许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今天卫沉又来了这么一出,荣铁衣便是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在这老许家里待下去了,所以,这便是偷偷溜回来,准备把自己东西收上走人了。
但不知为何,这一向都是待在家中喝茶的老许今天却是破例地没了人影,荣铁衣顿时感觉轻松很多,从围墙外边轻轻一跃,便是跳进了院子。
慢悠悠地从院中那颗桃树上摘了颗桃子这才向着原本属于自己的那间屋子走去。
摘桃的时候,荣铁衣顺便扯下了一支桃树枝。
一手啃着刚摘的桃儿,一手拎着桃树枝在手中翻转不断,继而脚步加快,来回旋绕于小院之中,快而不乱,忽而手中再一刺一撩,竟是舞得呼呼作响。
此套剑法名叫斜阳八剑,是李长安当初最先教于荣铁衣,也是荣铁衣如今练得最好的一套剑法。
斜阳八剑据李长安所说乃是江湖杂学,不属于任何一派。
荣铁衣自己也发现,这套剑法攻守兼备,八剑也就分作八式,四守四攻,变化极多,路数杂糅了很多荣铁衣在后来所学的剑招。
只是可惜,荣铁衣这学完了前面七剑,李长安却是无论如何都记不起这最后一式了。
要知道,这江湖武学博大精深,每一招每一式,向来缺一不可,结果这最关键的最后一式却是让李长安给忘了,荣铁衣着实是气馁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只能靠自己去琢磨。
荣铁衣拎着桃树枝在院中舞了半响,院子之中的落叶因其手中树枝所刮出的剑风,形成了一个套一个的大圆。
这斜阳八剑是江湖杂学并没有错,但其剑招之中,李长安更是暗藏了那万剑门密不外传的道家玄妙。
若是让卫沉看见,估摸着当场就要跪下来拜师了。
荣铁衣是见惯了这些场景,顿时没了兴致,将桃树枝狠狠一扔,便是扔出了院落。
他走到房屋之前,轻轻推开房门。
三个月的时间,比起前面所走的八年确是显得有些太过微不足道。
他看着这熟悉的房间,老许每天清晨毫不列外地敲门催促,和那满地跑的鸭子,在此时都显得清晰可见。
荣铁衣摇了摇头,眼神忽然变得坚毅,他大步走入,轻轻关上房门,继而看向那一直放在房间角落里的骨灰盒。
“师傅,你再等等。”
说罢,荣铁衣收回目光,从床铺之下,拿出了一个包袱,和一柄剑。
包袱里装的都是李长安所留下的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大都是他们两人当初从地里挖出来的。
一只古铜镜,一只剑鞘,一块古玉,和一颗珠子。
其中只有那一颗拇指大小的暗黄色珠子,荣铁衣看着顺眼一些,其余的东西都是些在地下待了不知多少岁月,已经满是洗不掉的尘土味。
荣铁衣拿起了那一颗珠子,仔细地看着。
当初李长安对这颗珠子格外喜欢,想方设法想要将那颗珠子镶在自己的那柄剑上,但奈何这铁匠铺里的收费实在太贵,李长安没法就只有给装进了包袱。
荣铁衣看了许久,脑中回忆起了李长安当初躺在地上,望着这颗珠子的模样,忽然间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当初不是说你是那万剑门太玄真人的徒弟吗?你不是说那万剑门的掌教立阳天都要叫你一声师兄吗?怎么这到头来,都没人记得你呢?为什么连山门都不让你进呢?”
不知为何,荣铁衣忽然间涌出一股无名的怒火,双手猛地用力攥紧,将想要将那颗珠子捏成粉末,但很快他回过了神来,似乎是对自己先前的举动有些惊讶,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继而松开手,看向自己手里的那颗珠子。
只见这颗暗黄色的珠子上,那颜色似乎是变得更深了一些,更接近于黑色?
荣铁衣吓了一跳,猛地将珠子扔在了床上。
而就在荣铁衣晃神,以为自己出现错觉的时候,那珠子竟然自己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