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繁华地,天阳居第一。齐国国策开放,多与外国通商,历史悠久,积淀深厚,甚为富庶。孙原在天阳本有府邸,两年前老父驾鹤西去,正逢边关战事吃紧,孙原也未得跟前尽孝,这一拖,便拖了两年。
孙老夫人十年未得见儿子面,乍一见,早已老泪横流。孙原抱住老母,也是神情激动。孙老夫人轻轻的用帕子拭泪,指着站在一旁睁着大大的眼睛的孙歌止,笑问道:“这,就是我的孙儿歌止了吧?”
孙歌止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歌止见过奶奶,奶奶福寿安康。”一板一眼,样子做的十足。若不是这近一个月的接触,此时吟儿见到,必会以为他是一个恭敬有礼的大家公子。
孙老夫人得见孙儿,自是喜笑颜开,忙忙的将歌止搂紧怀里,又是一番感慨。完了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吟儿,倒是不曾听说自己还有个孙女,于是指着吟儿问道:“这是?”
歌止笑道:“回奶奶,这是歌止身边的小婢,唤作吟儿。”使了个颜色,让吟儿上前屈膝行礼。既只是一个丫鬟,孙老夫人此时也没多闲情理他,只是抱着孙儿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话。
孙原因还要面圣复命,因此只稍作休整,换了官服便立马进宫。孙老妇人说了一会话,便有些乏了,孙歌止便请了老人回房休息。
孙老夫人一走,孙歌止嘴角便悄悄的飞扬了起来。他对着吟儿挑眉一笑,“走,今天主子我好好的带你逛一趟京师。”吟儿微微踟躇,想要阻拦,孙歌止却早已兴冲冲的率先走了。
路过门房的时候,孙歌止还特意嘱咐门房莫要扰了老夫人休息。走出大门,前一刻还装模作样,下一秒已然精神抖擞,面带新奇,十足的孩子模样。
孙歌止从小在云安横行惯了,只是云安只是一个边陲小镇,自然不能跟千古一都的天阳相比。街边的杂耍,小摊上卖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艺人手中的泥人,都让他新奇不已。东游西逛了一会儿,孙歌止看着面前“喜鹊楼”的牌匾,微微一笑,一副施恩的嘴脸,对着吟儿说道:“你可知,这天阳第一酒楼是哪里?”
吟儿摇摇头,孙歌止敲了她一下,笑骂道:“笨死了,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是这喜鹊楼!”说罢便举步上楼,也不要雅间,就坐在热闹的大厅一旁,嘻嘻哈哈的看着周围或是聊天或是喝酒的众人。
那小儿见歌止身着的衣饰不凡,知道定是某家的公子跑出来玩了,于是笑嘻嘻的安顿好他二人,又说道:“小公子不知,我们这店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吃饭前要先交定金,不知小公子可否?”
歌止皱眉看着他,哼了一声,扔出一片金叶子,豪气的嚷道:“好酒好菜拿上来!”吟儿不解的说道:“出来吃饭还要交定金,这京师还有这么怪的规定?”
歌止哼了一声,“你还真信?他是看我们年纪小,怕我们等下付不出银子,又看我身上穿着,不知我深浅,不敢轻易得罪,故而这样说了,免得我们到时候付不出银子,又得罪不起,吃哑巴亏。”
吟儿惊讶的看着他,一副神奇的样子。倒是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少爷,这么简单的便看出了别人的心思。
大厅里有说书的人,此时正眉飞色舞的讲着什么。一旁的人咬着花生米问道:“这都是些陈年老调的事儿了,要说故事,最近倒真是有一件大事,你可知道?”
他身旁的人笑道:“难不成是大将军孙原回朝面生的事情?”
那人摇摇头,稍微眯了一下周围,而后说道:“是关于周国的,你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周国老皇帝驾崩,二皇子午门惊变,杀死太子,而后登基的事情么!”
“没错,就是这件事情,”那人叹息道:“话说这二皇子登基之后,大范围的诛杀**,弄得朝野上下鸡犬不宁,好多周国的名臣,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死了。周国风太傅可有印象?”
“就是那青楚三年殿试榜首,一曲风歌名动天下的风临之风太傅?怎么,他也受牵连了?他不是一直中立的么?”
那人叹息道:“他倒是中立,但是不识时务的很。他见朝廷上下被周帝这样一闹,大殿之上痛斥周帝杀兄篡位,是为不义;诛杀功臣,是为不仁;慷慨激昂,将周帝骂的体无完肤,周帝一怒之下,将他全家上下四十几口人一律问斩,没留下一个活口!”
“可惜啊,一代名儒,就这样烟消云散了,还累的全家老小,全部陪葬,实是悲怆啊!”
孙歌止一边听一边笑的开心,搭嘴道:“这周国愈乱,对我们不是愈有利?有什么好悲怆的?”
那二人一愣,见插话的是个孩子,轻笑一声摇摇头,不做解释。孙歌止见他们不搭理他,哼了声,问向吟儿:“你说是也不是?”
然而吟儿却早已经泪流满面。孙歌止骇了一跳,皱眉道:“你哭什么?”
吟儿木然的转过头看他,嘴里哭道:“少爷,怎么办,我好怕……”
这倒是第一次吟儿在他面前示弱。孙歌止微微诧异的问道:“你怕什么?”但是吟儿却说什么也不肯说了,只是默默的流泪。
孙歌止气的站起身来,直接将桌子掀了,喝到:“莫名其妙的你哭什么?少爷我还没死呢,你哭丧给谁看?”
吟儿吓得躲在一边,却依旧只是在一旁一面摇头,一面却哭的更凶了。
“呦,这是谁家的公子啊,脾气那么大,把人家小丫头欺负哭了不说,还来掀桌子?”一旁传来一阵凉凉的嘲讽声,孙歌止眯眼望去,只见那人身着天蓝色锦袍,年约十二三岁,面如冠玉,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目,深不见底,腰间一条玛瑙色的玉带,与冠上的白玉遥相呼应,长身玉立,甚是清爽。
孙歌止哼了一声,嚷道:“哪里来的小贼?本公子的事你也敢管?”
“小贼?”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孙歌止,挑眉嘻嘻笑道:“也不知道谁才是小贼呢?你看看人家小丫头被你欺负的多少可怜,你羞也不羞?”
孙歌止双眉紧紧蹙起,眼睛里满是不耐的盯着那人看:“我的丫头,还轮不到你来管。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人听了也不怒,只是微微咪咪眼,轻笑着看着歌止。一旁的小二擦了擦汗,赶紧说道:“三爷,您的雅间准备好了,请随我来。”那人向歌止瞄了歌止一眼,又看向站在一旁低着头忍着哭的吟儿,与身旁的人调笑道:“少爷身边带着一个小婢,瞧这少爷长的眉清目秀的,该不会也是个小姐学着戏文里女扮男装出来溜达吧?”
众人哈哈大笑。歌止怒急,上前就要与他打架。一直偷偷跟着歌止的人立马现身拦住歌止,劝道:“少爷,初来乍到,不要惹事。”
歌止再欲上前与那人争辩,那人已经带着人嘻嘻哈哈的走了开去。歌止吃了这个闷亏,气恼不已,转头看吟儿,怒气愈深,狠狠的扯了一下吟儿本就不长的小辫,骂了一声:“贱人。”气呼呼的甩袖走了。
“周帝一怒之下,将他全家上下四十几口人一律问斩,没留下一个活口!”吟儿的心微微一颤,原来爹爹迫不及待的将她送走,是为了保她一命。吟儿将自己的发辫拉到眼前,紧紧的抿住双唇,眼里似乎都能沁出血来:只是,爹爹何罪!我风家何罪!我又有何罪!
周帝,我与你势不两立,今生只要我风吟存活一日,必不会忘你大仁大义,风家的仇,我势必要向你讨回!
血债血偿,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