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郡主唤作楚仪,因自小喜得齐帝喜爱,故而封了个正八品的仪芳贵郡主。打小刁蛮,喜怒随心,此刻闻得吟儿质疑,不由得柳眉一竖,“哼,你不信?”
吟儿忙摇摇手,“吟儿不敢怀疑郡主,只是吟儿所求,怕是会让郡主为难。”
楚仪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且说便是。”
微微偷眼望向王瑞,吟儿侧首细思,楚仪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她并不知道,只是这一切来的太过容易,容易的超出她的想象。她反而有点踟躇了。
从见王瑞到郡主,看似好像都是顺理成章,然而中间却总是透着诡异。王瑞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让吟儿很是不安。话到嘴边,吟儿又噎了回去,而后思忖了片刻,直到楚仪不耐烦的再次开口相催,容不得她多想,只得匆匆忙忙的说道:
“吟儿恳请郡主,让吟儿入京学读书。”
楚仪微微一愣,而后撇着嘴看向王瑞,指着吟儿不解的问道:“王大人,她是从哪里来的?”她原本想着这吟儿大概也就是要些金银之类的,那些东西她多得是,随手就可以打发,如今却没想到尽然吟儿提了这样一个要求,有些被惊到了。
王瑞行礼答道:“这是镇北将军府小公子身边的丫鬟。”
“哦~一个丫鬟,”楚仪了然的点点头,而后不做掩饰的说道:“我说,你既然是个丫鬟,干嘛要去京学那种地方?京学我去过,鱼龙混杂的很,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后又继续说道:“不过即使是鱼龙混杂,那里也算是权贵之地,你一个丫鬟的身份摆在这里,想进那里,实在不好办啊!”
楚仪侧首想了想,而后拍手一笑:“有了,我先将你脱了奴籍,从镇北将军府赎个出来,然后再找个人家将你收了女儿,这样你再进京学,也不是什么难事了!”脸上红扑扑的,很是为自己如此聪明而高兴的模样。
然而吟儿听了却是心下一沉,脱奴籍,赎身?她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孙原一家对她算是不错的了,况且她并没有签什么卖身契,只是孙家怜她无路可去,这才收留了她。歌止虽然霸道无礼,但也确实不曾如何伤害过她,就这样走了,她是不是显得太过薄情寡义了?
吟儿摇摇头,否决了楚仪的提议:“郡主的好意,吟儿心领了,只不过孙将军对吟儿有恩,那样吟儿会让孙将军失望的,然而吟儿,并不愿意看到他因为吟儿而失望。”
这话说的有点九曲回肠,楚仪听了听,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什么失望不失望,绕的我脑袋都有点昏,我告诉你吟儿,哪怕只是贫门小户,只要身家清白,负担的起京学里的开支,要进京学都还是可以的,但是你一个奴才,要进京学,那是万万不能的!”
“你若不能接受我的提议,那就不是我办不到了,而是你不接受,你以为帮你脱奴籍那么容易啊,你看我还要找孙大人商量,万一孙大人不肯,我还要周旋,就算帮你脱了奴籍,还要帮你安排人家,”楚仪数着手指头一一说道,虽然这些事不用她亲自去办,但是也确实是用她的名义在做事么——相当于就是她在做了!
吟儿未待她说完便开始摇头,楚仪看见了,大喝一声:“好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一脸的厌恶。
吟儿却反而展颜一笑,虽然笑容略显苦涩,楚仪的方法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并且还能省去很多后顾的烦忧。然而吟儿却是做不到的,只这一点,纵使这方法千好万好,也是不可能的了。
吟儿福了身子当作谢罪,“当作吟儿未曾说过,可好?”勉强无力的笑容,却让楚仪微微一顿。有些情绪,楚仪或许只有在经历过大风大浪之后,才会明白。
吟儿也怪自己,是她自己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歌止的一句话促使了她这样莽撞的行为,楚仪说的对,就算她以奴才的身份进了京学,她真的就能在那里安安稳稳的待下去么?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然而她却也有些迷惑了,她到底为了什么,非要进京学不可?难道读书,在府里就不能读么?能读,可是,环境不一样。
没错,她是为了那些人,那些可能在将来成为她朋友或者对手的人。那么……吟儿抬头一笑,装出一副天真的模样说道:“郡主无须再为吟儿的事情烦忧了,一切确实是吟儿妄想了,还请郡主见谅。”
这变脸也变的太快了点。楚仪有些诧异的看向吟儿,见吟儿想要告辞,眨了眨眼睛说道:“这样吧,虽然不能让你进京学,但是……”她笑嘻嘻的转向王瑞,“王大人,你博学多才,一定不会介意收了这个乖巧伶俐的丫头做你的学生吧?”
王瑞瞥了一眼吟儿,而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不置一言。那楚仪拍掌大笑,拉着吟儿说道:“还不快来见过你的师父~是你一个人的师父哦~”
于是乎,吟儿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为了王瑞的学生,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她竟然糊里糊涂的就做到了,人生际遇,有些时候,真的说不清。
其实无论是挂个名,还是真的如何,吟儿也明白王瑞只是卖郡主面子而已,至于他会怎样对自己,都是个未知数。楚仪心情大好,正想偷懒溜了开去,王瑞淡淡的说道:“郡主,今天您的琴还未练满一个时辰,往哪儿去?”
楚仪咳了一声,小心思被看破,红着脸望向王瑞,嘟着嘴尤不认账:“哪里哪里去,走错了而已,本郡主这就练琴。”
吟儿抿唇一笑,见王瑞的目光轻轻的扫了过来,神情凝滞,不知道该做何表示。王瑞木然的看着她,说道:“你回去吧,读熟了孔孟之道,一个月后再来见我。”
吟儿微微一愣,见王瑞已经不再搭理她,转身走到郡主身后指点道:“琴如其人,身正则琴音正……”
虽然没有人搭理她,然而吟儿还是福了身子,转头退了出来。一路上仍就浑浑噩噩,这样的一个结果,是她从未曾预料的。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是好是坏。
出了王府,望着南北相通的大道,她突然有些不知道何去何从。回孙府么?可是回孙府的路又在哪里呢?
她往南走去,这条路上住着的都是非富且贵的人,每一所屋子都相互隔断自成一体,吟儿好像转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不知道怎样才能走出去。
转了一会儿,天色就开始阴霾起来,渐渐的乌云密布,黑压压的逼仄过来,咣啷一声,豆大的雨水便落了下来,吟儿只得赶紧找了一处人家的屋檐下避避雨,然而大户人家的屋檐岂是你随便避的,立马就有人出来赶了。
吟儿站的不稳,被那家仆一把推下台阶,滚落在地上,衣服早已经淋湿,只一刹那间,她便仿佛又掉进了无底深渊一般,望着茫茫雨帘,将她踢到的家仆忙忙的从吟儿身后撑着伞赶出来,讨好献媚般的将一人迎了进去。
那一抹身影从吟儿身边划过,而后又回转了过来,诧异的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