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裙,绫罗衫,缨络坠,碧玉簪。身后,槿淅露出惊喜之色,唤声:“小姐,今日甚美。”凝视镜中的可人儿,确实是倾国倾城。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的盘成发起,将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枚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脸上薄施粉黛,雪白中透着粉红,将原本白皙的肤色衬得愈加剔透,弹指可破,。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足已勾人心魂。额间轻点朱红,却似娇媚动人。慵懒之意毫不掩饰。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淡蓝的缨络坠,缨络轻盈,随着一点风都能慢慢舞动。十指纤纤,肤如凝脂。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浑身散发着股兰草幽甜的香气,清秀而不失丝丝妩媚。
薛夕颜望着窗外落了一地的红花,只是轻叹了口气。“不忍卷帘看,寂寞梨花落。”槿淅关切问道“小姐这般感慨,是不愿意吧?要不我去求了红姨。”薛夕颜略微一怔,若非到走投无路之下,任谁都不会走这条路。虽说自己是卖艺不卖身,但又有哪个男子愿真心以待,还得忍受世人鄙夷。槿淅亦不再言语,垂手而立,静静的看着小姐。薛夕颜起身到琴旁,缓缓坐落,修长而优雅地双手轻轻抚过琴弦,琴声响起,却渗透着丝丝凄凉。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夕颜轻启朱唇,哼起了这首曲子。小姐虽只字不谈,但槿淅明白,小姐心中比何人都苦,念想着眼泪便似断了弦般落下。
至初到轩雨阁已是十余年,那时小姐六岁,自己四岁。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玉湖山庄几百口人无一幸免,唯有她俩。槿淅永生不会忘,小姐自那一刻眼中所透露出的那股恨意,连站在一边的自己都不禁感到寒冷。自此,小姐便有了属于她那个年纪不应有的成熟和冷漠。为此,小姐带着自己去了轩雨阁。轩雨阁是亦甚国有名的青楼,轩雨阁的个个姑娘不仅貌美,还身怀绝技。这儿的姑娘哪个不想进烟雨院和环采院,为此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不逊于宫廷女子。烟雨院和环采院有自己独立的院子和花园,还有专门的丫鬟伺候着。若能进了烟雨院和环采院,便能享受小姐般待遇,接见的亦是达官贵族。弹琴赏诗作画,若所幸被哪个贵人看中,赎了身娶回去当个小妾,那也好过在青楼,也算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能独占烟雨院的无可厚非便是花魁,只一人。环采院由花翎和花若共同占有。花翎和花若分别有二人和三人。这届的花魁——薛夕颜,花翎——芷瑶和诗巧,花若——若雨,碧凡和白卉。接下来便是等级稍微低点的花薇和花音,虽不用接客,但地位明显低于花魁,花翎和花若,待遇也可想而知。除了以上五个级别的其他的姑娘都得迎客了。
自己得以小姐的庇护,伺候小姐,虽说是丫鬟,但因着小姐的身份阁中的人待她倒尊重,并未像其他丫鬟般使唤。轩雨阁每3个月便进行一次竞选,自小姐出阁后便一直稳居着花魁的位子,小姐能一直做着花魁自是有她的能耐的,琴棋书画,吟诗,跳舞,厨艺,刺绣样样不居下。多苦多累小姐一直撑着,从未说过一个累字。如此倔强高傲的女子岂会在别人面前言露感情。
“砰”的一声,弦断了,“小姐,你没事吧?”槿淅疾步上前,未顾及脸上的泪水,执着薛夕颜的手,却见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小姐,疼么?”“不碍事的,槿淅。”薛夕颜蹙了眉,笑着道:“如今什么时辰了?”“酉时了,小姐,差不多到时辰了。”“那我们随行吧。”薛夕颜淡淡答道,神情并无不妥之处。起身欲往外走,槿淅却掖着她的胳膊不让,哭着说道“小姐,槿淅不能让小姐去,槿淅打小就受小姐的照顾,实在不想小姐往火坑跳,小姐你如此年轻,就这么那上官青云占了去,槿淅不忍心。”薛夕颜替槿淅拭去了眼泪“槿淅,这可能就是命,你我改变不了,众人皆曰上官青云好色,以权谋私利,老奸巨猾,既然相中了我,那便逃脱不了被纳为妾的命运。连红姨都改变不了的事,怎能指望你我改变。”槿淅依旧紧紧拽着夕颜,泪水盈上双眸,“小姐……”薛夕颜何尝愿意,一个将近50岁的老头,娶她做他的四夫人,妾终归是妾。“槿淅,日后我定会帮你挑选一个好人家的,我不想就这样耽误了你一辈子。女人最终还是需要个好归宿的。”“不,小姐,瑾淅不要,瑾淅要一辈子随着小姐。”槿淅哭着喊道。“槿淅,我一直视你为妹妹,纵然我不幸,我倒还是希望你好生过。”“可是……”槿淅早已泣不成声了。“走吧。”说罢,便缓步离去。小姐是世间自己唯一的亲人了,望着那抹落寂的背影,槿淅静静的走着,亦不再言语。
大喜之日本该是八台大轿,凤冠霞帔,但因着上官青云的原配夫人——王如旋王夫人,说什么也不肯给她应有的仪式,说是青楼女子如何入得了上官家门。说什么卖艺不卖身,那都是胡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怎奈上官青云这回铁了心要娶薛夕颜,王夫人没法子,只得依了他,但是仪式就不能有。上官青云看王如旋没再纠缠也就依了她,好歹她娘家在朝中的势力是不可忽视的。而且这王夫人一向是以刁蛮泼辣出名的,不好惹。这倒好,委屈了夕颜,只在酉时命人来抬了她。别说槿淅不服,连是轩雨阁平时要好的姐妹亦替她不值。可是没法子,谁让上官家在朝中势力大,又掌控着亦甚国多数商事,甚至连皇上都敬让他几分。也不乏那些幸灾乐祸的,毕竟在轩雨阁少一个强劲的对手,对自己倒是有利的。
水莲将一碗粥端进红姨房间,“红姨,多少你吃点吧。别饿着自己了,夕颜的事虽是可惜了点,但是该做的呢都做了,也不怨你了。”水莲跟着红姨也十余年了,自是知道红姨脑中所想。红姨摇了摇头说:“可惜了那孩子,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怎奈被上官青云看上,想当初,我在轩雨阁门前看到她和槿淅那孩子衣衫褴褛的站在我面前,她求我让她留下,眼中未透露出一丝恐惧,却是那股坚定,我从未在哪个孩子眼中看过这种眼神。本想以后给她寻个好人家嫁了,可还没来得及就……”双眸微湿,说着竟有点哽咽。水莲坐到旁边,手掌轻轻落于她的肩,示意她别伤心了,可是自己何尝不伤心,虽说薛夕颜冷淡,但待人极好,到底是个好姑娘。许是小时候留下的阴影使她性格那般。
“你也下去歇息吧,也乏了,我没事。”水莲也知红姨的性格亦不便再言语,退了下去。
今晚月亮甚好,繁星点点,芷瑶独自坐在花园,想到夕颜今晚便成为上官青云的小妾,神情愈发深沉,平日里就数她们感情最好,如今夕颜嫁人了,若是寻得了情投意合的人倒也罢了,她芷瑶肯定会祝福的,偏偏夕颜嫁的是一个将近50的老头,这倒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连个仪式都没,竟让夕颜委屈至此,这让人情何以堪。
“哟,姐姐为何这般伤感啊?夕颜嫁了,最大得益的还不是姐姐么?可以从环采院搬到烟雨院了,这是多少人争破脑袋都想去的地方,轩雨阁的花魁可不是没个人都能做的。姐姐又何须在这假惺惺的伤心。”只见来者着一身炫紫色席地宫纱,上绣朵朵娇艳牡丹,如墨三千发丝松松绾起,发间斜插金凤缕翼步摇,金色的流苏缓缓垂下,玉手十指皆留有两寸有余的指甲,醺染着淡菊花金,戴着白玉牡丹护甲,妖娆的容颜,娥眉淡扫。此人这是环采院的诗巧,年芳十五。
“诗巧,你休的胡说。”芷瑶气愤的起身欲走。诗巧哪会弃的此机会来嘲讽芷瑶,虽说两人都贵为花翎,但红姨对她们的态度就大不相同,加之平日有着薛夕颜护着,容不得她有机会诋毁她,心中早已妒忌万分了。“姐姐何必急着要走,难不成被妹妹说准了,亏得你们平日还姐妹感情深厚呢,没料到你芷瑶也觊觎她那花魁位子,哈哈哈。”边笑着用边手帕遮了下自己的笑态。芷瑶被诗白如此一说,脸霎时变白,她没想到诗巧是这般人物,好咬舌根。平日自己和夕颜也未亏待她,有什么好吃好用的都拿着与她分享,不料今晚说出这般话语。“诗巧,我和夕颜看错你了。”说罢未等诗巧开口说话,便走人了。诗巧愣在那,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到芷瑶走远,心中无味陈杂,“芷瑶,你等着瞧。”诗巧愤愤道。
“你们说,夕颜姐这般嫁了,是否太过委屈了,光是老头不论,甚至连仪式亦没,这在我们轩雨阁是从未有过的事。”说话者的是若雨,约莫十四、五岁。着一袭明黄淡雅长裙,墨发侧披如瀑,素颜清雅面庞淡淡然笑。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一双秋水眼,肌骨莹润,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谁说不是,那上官青云也太那个了,如今就这般亏待了夕颜姐,以后的日子可如何是好?”说话者约莫十四,五岁。身穿淡白色长裙,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此人这是碧凡。
“你俩就别瞎掺和了,夕颜姐的事我们也改变不了,就别多嘴了。”此人身穿白色纱裙,腰间用水蓝丝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的秀发上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薇灵簪。肌肤晶莹如玉,未施粉黛,约莫十五岁,说话者正是白卉。
“白卉,你这何意思,我们感慨下夕颜姐的悲惨命运还不成了?”若雨眉间略有怒意。白卉本没那意思,硬生生的被若雨说成那般,也不再言语,自顾自的做了刺绣,倒还乐得清闲。碧凡用胳膊捅了下若雨说,“人家白卉没那意思,你别误会人家了。”若雨本就不满,偏碧凡还帮着白卉说话心中更是气愤,“哼,你俩倒好,每次都合着伙来欺负我,哪有你们这般的。”若雨气呼呼的说着,一屁股做到板凳上,这倒好,没坐稳,一跟头载到在地,这下可把那两人逗乐了,咯咯直笑。若雨见自己糗大了,硬是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两人没辙只得将她扶起。哪知若雨使坏,将两人一同拉到在地。嘴里还说着“让你们笑我,现在还笑不?”说完三人互相对望几眼,然后三人都大笑了起来。
三人此时感情是极好,几年后回想起还是依旧觉得温馨,只是可惜地位之争注定是不会和平相处的。谁又能做到如芷瑶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