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阳光灿烂得甚至有点刺眼。
昨晚肆虐的江风恍如一场梦,让刚从帐篷里钻出来的人一时分不清身处何地,直到看见扣好的火灶被掀得七零八落才能确认。
没料到昨晚会变天,看到萤火虫的苏琪还去江边赤脚走了一圈,等回了帐篷时就感觉鼻子有些异样了,在连打了两个喷嚏后的她决意吃颗预防感冒的药。
等药效上涌时,她还迷迷糊糊地想,这药果然没过期,还有,月裳那儿不知发展得如何。
另一个帐篷里可就不好过了,本来预定的两人铺却硬生生挤下三个大男人,一晚上没睡好,出来的时候两人脸上还挂了点小彩。
气氛有些诡异,但没有人先揭开来说,宁月裳一早就醒了,后来才知道其实是她占了肖柒的帐篷,还把人往外赶,可是,他却趁机占了她便宜。
一想到这个,宁月裳吃着碗里的菜如同嚼蜡,对于肖柒频频传递过来的目光都直接过滤掉。
借口去拾今天的柴火,宁月裳挑了个小路开溜去,那种滋味太难受了,一群人的眼光都怪怪的,一个个都张口欲言的样子,却又都不说话。
山林成荫,交错而立的树木丛间堆砌着几块或大或小的石块,宁月裳窝在最巨大的一块岩石后面摆弄着脚边的干树枝,想来想去,没过几天肖柒就离开了,到时他再翻腾也闹不到眼前。
这种驼鸟心态很不好,但若是闹开来更不好,宁月裳拿树枝在地上狠狠地划了一道道,她想起了咒怨用的木偶人。
她背风而靠,环膝而坐,身躯全窝进岩石浅浅的凹洞里,顺着风带来山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
树叶间相摩擦的声音,越发地加重。
连地上都出现沙沙的声音,好像是脚步声,宁月裳这才发现不对劲。
难道是他们找上来了?
“滚!!!”一声沙哑的低吼,只有越发急乱无章的脚步声就没再有人说话了。
“我去哪?啊?你说我能去哪?!”隔了一会儿,脚步声骤然停下。
这句话的语速很快,是压低了嗓门的男音,字跟字间蹦着的都是焦急感,还夹了些方音,若不是细着听还真听不出来。
宁月裳有些慌了,她的位置有些尴尬,听那陌生的声音离她所蹲的位置很近,不想被人当作偷听者,现在若是突然跳出来却又有些冒失。
还在犹豫时,“啪!”地重重一声,清脆得惊人。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也砰地跳起且稍稍挪了位。
“干了那档子事你敢跟我说你不知道去哪?!”咬牙切齿的一句话从牙缝间细细磨出来的。
“嘭!!!”重物坠地的声音,估计是个人摔地上了,她暗暗想道。
“操|他|妈的!!不是我干的!!是那老不死的硬要拽的我!!”声音有些扬高,扯带着地上的叶沙沙响。
“啪啪啪!!!”
宁月裳更惊了,捂着嘴就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来打扰岩石背面吵得剧烈的那两人。
“他有气儿的,我走的时候他还有气儿的......那些傢伙就是装样子吓人的,路口的岗都撤了,我看过的......他走之前说分了没?啊?哥!!有没有说分钱的事?”还是那个爆粗口的男音,一开始是坚定的语气,后来就变成哀嚎了。
宁月裳捂嘴的手变成了两只,今次要惨了。
“滚!!!就我还认你这份上,你出去躲个二十年的再回来。”一个凌厉的男音,每个字说得都像是从喉咙里逼出来,从牙缝间钻出来似的。
“不!!!我上外边吃风啊?把我那份给我,完了我躲个三年准没事。”
接着窸窣一阵,“哧!!”
是一粒石子被踢飞撞上那块大岩石又弹向一边,宁月裳用眼角能看见石子咕噜噜地朝山林的斜坡往下滚去,一米多高的斜坡下是他们露营的江边。
离营地有百多米远吧,或是两百多米?她尽量伸长脖子微微前倾想看清营地的所在地。
“你摔的那一下他都没气了,还分的毛子钱?!”那男的重重地啐了一口。
“不是我!!......对,是老吴,村口那个老吴都看过的,你也在的,说他就过不了今年夏天,早该死的老东西!!”
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爆口漫骂,宁月裳听得心惊肉跳,原来人类的语言已经被开发到如此极致的地步。
“再说一次,滚!!老子毛都没有!!”凌厉男最后低吼了一声,拍打几声,好像挣扎着要起身走。
喊他哥的那男人尖锐地扯嗓子喊了几句什么,太快了,快得宁月裳都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方言味更加浓重。
“嘭嘭嘭......”接连几声闷响和痛哼,像是打在厚重的垫子上一样,紧随着地上沙沙声的急速响起,宁月裳才意识到是两人打起来了。
打架好,能分散注意力,她左右环视想寻机逃离,却没有太大的树或灌木丛能掩得住她的身躯,选的这地方太绝了。
可是在这里窝了这么久,听了这么惊心动魄的对白,终于等来了打架的机会,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其实也没有熬多久,宁月裳却觉得比过去活的二十年还久,她还是维持半蹲的姿势,脚都有些麻了,却还是咬着牙一点点地往下挪。
沿着岩石遮掩的区域就是她挪动的轨迹,往前面去的山林坡度呈缓和下降趋势,那样离地面也不过半米多,她往下跳再沿江边下游方向跑就没事了。
离目的地不过正常人步子的迈十多步远罢了,看似近却对她现在而言比十公里还远。
她只挪了小五步,额头的汗早已涔涔,随着她的动作颗颗往下坠,现在草木皆兵,耳后的撕打声声不断,她还担心汗滴在地上有叶片的地方会发出声音,心慌慌地拿手心接住。
细节的地方全都注意到了,身子已经伏到极限了,头就差没折在脚面上了。
“......你要当我老子?!啊哈!!老子我都干没了!!!”粗暴嘶哑的男音,似乎是被打惨打急了,不管不顾地大起声来,在林间有点嗡嗡地回响的可疑。
“我和你断了!!啊,我现在喊人!!”凌厉男的声音竟带了丝颤抖,似乎是被刚刚粗暴男话里的狠劲给激的。
“啊!!!”
又是猛烈的撕扯,宁月裳的小腿肚发麻到开始打颤,要不她起身冲刺吧?
“啊!!!——嘭!!!”重重的摔地声音突然就近在耳旁,她吃惊地猛一扭头,脖子有要折断的趋势,两眼珠子却瞪得溜圆地死抠在她两步开外跳入眼帘的物体。
对面也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睁得比她更圆,眼眶充满着血丝,紧紧地盯着她,脖子处的青筋开始根根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