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傻子在叫唤。——王小波
且说，在贾政的书房里，贾政、贾赦与众相公、清客谈得正畅。贾政正讲着历史上著名的“绿珠坠楼”的故事，众相公也听得津津有味。贾政眉飞色舞地讲道：西晋时著名的富豪石崇风头正渐的时候，花了五斗的珍珠才买得了当时最红的歌星绿珠。这绿珠号称“万人迷”，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相貌赛西子嫦娥，身段胜貂禅飞燕，歌舞更是人间之绝，又吹得一口好笛。石崇对之珍爱无比，专门为其修了一座豪华的“金谷园”，园内砌有一座罕有的妆楼，就按绿珠的名字起名叫“绿珠楼”。绿珠见石崇待自己不薄，也对他一心一意。二人在“绿珠楼”上日夜饮酒歌舞，过着快乐无比的日子。然好景不长，石崇的政敌赵王伦掌了朝廷大权，将石崇削职为民。那赵王伦不是什么好鸟，他手下有个大将孙秀更不是什么好鸟。孙秀仗有兵权在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坐拥无数的美女还不满足，听说石崇有美人绿珠，眼馋得厉害，便差人来讨要。石崇如何舍得，然无职无权了，又不敢太得罪孙秀。就从几百名美艳的姬妾中又挑选取出几十名好的来，盛装华服得让孙秀的使者来挑。那使者也精明，除了绿珠，一个不要。石崇大怒，我堂堂当朝首富，虽然没了实职，可还是个调研员，既给了面子让你任挑一美人，你不知足，非要夺我绿珠，我万万不给。那使者只好回了孙秀。孙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便冒充有皇命，发兵前来捉拿石崇。石崇正和绿珠在“绿珠楼”上饮酒作诗，见官兵来犯，对绿珠道：“看来今日一劫是躲不过去了，我可是为你获罪的呀。”绿珠哭道：“大人对得起我绿珠，我绿珠也会对得起大人，我生是您的人，死也是您的死人。我的身子不会让别人沾了。”说罢饮了杯中酒，纵身跳下了绿珠楼，当场便香销玉陨了。
看着清客们喈叹不已，贾政又道：“虽说石崇作恶多端，然对绿珠可是真心之至，这绿珠美人也是气节浩荡。二人你情我义，用真情成就了一段史上佳话。”程日兴道：“石崇一生值矣，既挟巨资，又拥绝色，鱼和熊掌都让他一人得了，羡慕死我辈庸人了。”澹光见他眼馋石崇之幸，道：“自古财色兼得者如同买彩票中了大奖一样，都是何其少也，你即中不了彩票，便别想这等好事了。”众清客都笑了。贾政还在叹：“绿珠的‘以死酬情’可贵可叹，胜比无数须眉男儿了。”贾赦也道：“上好的美人死了，真是可惜。”单大良笑道：“俗话说观史可以明志。我辈虽无石崇的幸运，也当学学石崇的享受人生的生活态度。财上当应尽力谋取，色上也当口味常换才是。”众人都点头称是，贾赦道：“老兄所指口味常换是不是指眠花宿柳、游龙戏凤呀？”单大良笑道：“都知政老爷学富五车，国学极厚，举止言谈人皆称颂，想不到赦老爷说话也是老夫子的卵——文皱皱的。”站在旁边的另一清客卜固修也笑道：“赦老爷不必和他这号人讲什么礼数，直说**找小姐之类的话，他反而更容易听懂。”贾赦想起来自己的妾周姨娘正值虎狼之年，风骚妩媚，除了不颤长叫床之外，床上功夫想必也不会比绿珠差，想着想着竟自个偷笑起来。
贾赦本不是喜欢读书之人，也不喜与府上的清客交往，这次来本以为与他们没有共同语言，可一听众人言谈，才知这些知识分子所言所谈也不都是阳春白雪，这才放开了口纵横谈笑，又由卜固修提到的**，扯到了扫黄，由扫黄扯到******，又由******提到了纳妾的话题。
这座中之人，有一个叫山子野的，刚纳了第三房妾，是个才17岁的嫩妞儿，觉得自己艳福不浅。贾赦的话题让他兴奋不已，言谈不免有些露味，还向众人提起曾看过一本《桃花影》，里面写了魏玉卿娶了一妻五妾之事，是颇让男人羡慕的。不料这话题刚一诞生，便如同狗熊捅了马蜂窝，众人言谈交流的欲望好似那一只只受惊的蜂儿铺天盖地地飞舞开来。程日兴道：“论起香艳名著来，《桃花影》实不值一提，不过偶尔涉及香艳，也就是《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一般的下下品档次。”山子野一惊：“难道你还看过更好的？”程日兴道：“偏僻的不说，就说那市井流行的《金瓶梅》、《**》就强过《桃花影》十倍。”贾政也道：“程公所言极是，香艳之书自然也分品级，不过《金瓶梅》、《**》名气虽大，但并非最香艳的，只能算是香港的三级片片一个档次。《飞燕外传》、《汉宫春色》、《痴婆子传》、《闺艳秦声》都在二者之上，皆是通篇香艳，如同西洋、日本的纯******片，过瘾地很呢。”山子野见大家话中只提香艳，无纳妾之语，有些失望，便道：“这些书虽然是香艳极品，那男主人公纵使与妓女、小姐风流无度，可不一定有纳妾、******这般正经男人才有的风流韵事。”贾政驳道：“如何没有？《浪史》男主人公梅素先坐拥二奶20名，《杏花天》中的封悦生差了一点，也有十二房妻妾，而《天缘奇遇》中的祁羽狄、《空空幻》中的花春梦都拥有十美。”贾赦道：“要我说，这些人还是不如‘狗肉将军’张宗昌。张将军号称‘三不知’将军，其中一不知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个老婆，这是一种什么境界，独步古今呀。西门庆名气不小，才一妻五妾，也不值得十分羡慕。”澹光插嘴道：“还有更奇的呢，我看过闺中奇书《凤双飞谈词》，其过瘾之处可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此书奇就奇在系女子所作，专谈男色，有人批注称有女儿国王狎男妓之智。”众清客举座皆惊，都想一睹为快，纷纷同澹光商议借阅之事。澹光见众人都来相求，竟不知如何是好。程日兴和卜固修为争个你先我后，先又言语接触顶撞，即而口角，竟差点动起手来。澹光在一旁捻须品茶，坐山观虎斗，竟有了好似美人坐看二男为自己的美色决斗的快感。
贾政、贾赦起来劝架，二人方才作罢，由澹光决定程日兴先借，卜固修后借。
众人还要攀比谁看的黄书最多，档次最高。比完了这个，又禁不住比起谁的妾年轻、漂亮，床上功夫好。贾政却想到自己只有赵姨娘一房妾，实为做男人之失败，不觉长叹一口气。贾赦比起看黄书来还是胸有成竹，比起纳妾来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除了周姨娘一个妾，也只能打打野食，不干净不说，也不方便。近来虽对母亲房里的丫头鸳鸯感兴趣，前几日也曾小心向母亲提过一回，却被臭骂一顿，无耐不好开口讨要，也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没有面子，便不提起纳妾的话题了。
这相公里头还有一个叫单聘仁的，与锦香院李麻子李老板是结拜兄弟。这李麻子的锦香院是专为高级人士提拱“夜宵”的，小姐个个品味不凡。众人知道他与李麻子的关系，贾赦便提议单相公作东，让大家开一顿荤。众清客相公顿时群情激奋，都想起好事儿。单聘仁刚才没能插上嘴，被冷落了半天，这时见大家竟相追捧，又受宠若惊，便摆起架子，道：“我哥们儿的锦香院最注得的就是人才更新，上次买了我们府里发卖的那批非处女丫头才多长时间？最近就又进了一批新的小娘们儿，个个水葱似的鲜嫩，这些小婊子起艺名也特有讲究，全是按‘珠’叫的，不是赤珠、橙珠、黄珠，就是青珠、兰珠、紫珠，里面还有一个叫绿珠的。列位可有兴趣尝尝鲜？”众相公眼珠子都馋绿了，如何不想。单聘仁便爽快得答应晚上请诸位到锦香院去“检查指导”工作。
单聘仁掏出电话与李老板定好了“莅临检查”之事，又关切地道：“各位，那些小婊子们个个年轻，你们都不年轻了，可别临阵‘倒戈’呀。我已让李老板备好了伟哥。”众人纷纷击掌叫好，都道****效果最好的还是伟哥。
贾政摇了摇头：“用伟哥还是有副作用的，我觉得还是不如腰子和畜鞭好，正宗的绿色补药。”话题一出，便又后悔了。原来这是另一只狗熊又捅了一个马蜂窝。那帮子吃饱了撑的相公们肯定又会卖弄起学问来。不过众相公却无一出头的，原来他们知大老爷贾赦在这方面是权威，岂敢班门弄斧。贾赦本就“博学”，加之又与东府里闭关修炼童子功的贾敬作过多次交流，对服补药颇有心得，见清客们谦让，当仁不让地道：“我吃的补药也不算少了，大大小小也有数十种，在吃伟哥之前，我常用‘五石更生散’，故名思义是由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石钟乳、石硫黄等五石混合后炼制而成，这是唐人孙思邈在《千金方》记载的药，吃了是极管的。”单聘仁崇拜地道：“武侠小说上有一种‘助情花’，不知赦老爷知道否？治勃而不坚，坚而不久之症如何？”贾赦会意得笑道：“助情花已经失传，但据说效果和《金瓶梅》中‘颤声娇’之方，差不多。我倒是没有用过，不过可以再相你推荐一个别的，李进珍《本草纲目》里的有一味‘红铅’，用美少女初潮的经血制成，可以治阳萎早泄，另外从童子尿中的结石提炼出的‘秋石’，可以壮阳和长生，都是传统的宝药呀！”
贾政见众人都崇拜起贾赦来，有些失落，趁机插话道：“‘红铅’、‘秋石’好是好，却有些不太卫生，万一那童子、少女要是有个艾滋病什么的，你用了，岂不也跟着玩完。我听说西汉奇书《赵飞燕外传》里介绍了一种神奇的药物‘慎恤胶’，作用就极大，你何不找来书看看。”贾赦接话道：“这药是极厉害的，历史上汉成帝一次嘱了7粒‘慎恤胶’，你猜结果如何？脱阳而死。”众相公一阵狂笑。
且说宝玉、贾环、贾兰到了贾政的书房后，本听说父辈们在这儿研讨儒家与儒学问题，却听了个满耳少女初潮与童子尿、艾滋病与脱阳，都不敢出声，唯有宝玉只是怪自己粗陋，读四书五经时未曾留意还有这等高深的儒学知识。众相公只知说笑，太过专心至致了，直到听见宝玉的咳嗽，才注意到三位少爷已经来到，又觉察在后辈面前大谈了****和嫖妓，实在有失体统，便都觉得特不自在。贾政更是感觉异样，生怕自己在孩子们树立起来的高大形象轰然倒塌。
宝玉、环儿、兰儿都等着聆听父亲的谆谆教导，而清客们早被单聘仁的主意勾得心里起了痒，见府上的公子们来了，趁机告了辞，齐到锦香院“莅临检查”去了。贾政送走了清客相公，脸上的笑容也顿时消失得无形无踪，贾赦也怕谈话被晚辈们听去，不好与清客们一起前往，只好晦气的回房，遗憾不能见识一下锦香院的“红珠”、“兰珠”、“绿珠”等美人，终觉是个大亏。
曲终人散之后，贾政的上书房如灭了蝇的茅厕顿时清静多了。宝玉等请了安，贾政正了正神色，他现在已经是一位有着长辈尊严的父亲了。
贾政首先针对宝玉在领导面前说脏话被吓昏之事发表了意见，严正地指出这是一种“儒夫”行为，更是一种不尊敬领导同志的不可容忍的错误，今后绝不能容许这种错误第二次出现。贾环、贾兰已经听说宝玉被“**事儿”吓昏之事，这对贾环来说倒是一件值得关注的大事，他一直不满老太太、太太对宝玉的溺爱，如今见宝玉出丑被爹爹责骂自是心里爽快，偷偷窃笑不已。贾兰年小，尚不在意，但已知“**事儿”的威力不可小视。
说罢“**事儿”，贾政又老生常谈起来，继续用儒学教导宝玉、贾环和贾兰。对孩子们经常进行言传身教培养他们对儒家思想的好感和自觉认同是贾政宝贵的育子经验。这次他讲得是“入世”。他要求孩子们一定不能忽略了学习，年轻人当志存高远，学得千般艺，货卖帝王家。在贾政眼里，文人的最高的境界是“御用”，做个能为皇上为朝廷有用的栋梁是文人最高的理想。贾政道：“你爹我自从科举得中以来，才为朝廷所用，并在仁途上有所斩获，这是圣上的天恩，也是我的大幸。我的路也是你们的路，如今你们当中宝玉和环儿已经参加了工作，自当加强学习，为将来举业铺好路子。刚才你们也瞧见了，我的这些清客相公个个博学多才，都是些可贵可敬的知识分子，若是放到官场之上，必是些龙驹凤雏之才。这些人，就是群氓中的人锐，现世中的栋梁，个个勘称你们的榜样。你们也是文人，是文人就要有文人的节操和作派，今后，要多多向他们讨教才是。”
宝玉、贾环、兰儿忙不住地点头。
贾环觉得能被爹称为文人，也较高兴，虽然自己热爱钻营，不喜读书，能有文人的雅好也知足了。
贾政见宝玉不作声，环儿装模作样，兰儿似懂非懂，心道：“我对文人的风骨和追求作了这番解释，宝玉理解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环儿不学无术，兰儿还小，理解上有些困难，我当细加解释才对。”贾政想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继续说明文人的品质作派，想了半日，才有了一个，便接着道：“文人最可贵的品质就是要‘忠’，忠于皇上，忠于朝廷。比如说，你到峨嵋山看猴，会发现那些群居的猴子是有等级和私有观念的，猴王霸占着所有的母猴，不许其他的公猴们碰，如果有别的公猴趁猴王不注意而骚扰一个母猴，就是坏了规矩。这时，就会有公猴勇赶地站出来驱赶它，自觉维护猴王的无上权威。这些眼光锐利，一眼看出那坏公猴肮脏思想的公猴就是猴群中的知识分子，他们敢站出反对不良行为，就是证明了‘御用’知识分子的良好品行。”
贾环觉得父亲的“公猴知识分子论”十分通俗易懂，只是对自己来说，与其做一只“御用”知识分子，不如做一只坏规矩的猴子来得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