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民风易,变士风难;
变士风易,变仕风难。
仕风变,天下治亦。——【明】吕坤《呻吟语·治道》
这天,宝玉跟着雨村局长到一分局检查工作。雨村局长在分局领导的陪同下,每到一处单位,都装模作样的视察一番,并发表一番重要讲话,直到天色已晚才检查完毕,分局局长便领着雨村和宝玉等来到了分局新建的培训中心。这地方虽称培训中心,可自建成以来,除了培训了一大批喝酒的人才外,尚未来得及对员工进行过别的培训。宝玉留意观察了一下培训中心,有一处地方让他印象极深,那就是大厅墙上醒目之处赫着写着的《接待程序须知》:
领导来了怎么办?甲鱼王八馋一馋;
酒足饭饱怎么办?桑拿池里涮一涮;
涮完之后怎么办?找个小姐按一按;
按出情绪怎么办?拉出小姐干一干;
干完又后怎么办?找个大款算一算;
算完以后怎么办?给个项目换一换;
老婆知道怎么办?克林顿咋办咱咋办。
雨村是个喜欢喝酒之人,这一点分局领导早已心知肚明,打定主意要好好款待款待一番。这次能让他喝好喝足了,分局的工作也就万无一失了。
席间,推杯换盏,自是热闹非常。宝玉虽不喜欢与男人们在酒桌之上让来让去,却也无法,只得忍着。服务员上了一盆龟蛋汤,雨村已有醉意,一见是自己最喜欢吃的龟蛋,便用筷子去挟那王八蛋。那蛋太圆,一夹一滑,滑了又夹,雨村局长好不容易才夹着了一个,刚送到嘴边,未来得及咬,那蛋一咕噜又掉到了菜盆里,溅出的菜汤还把他的马夹给弄脏了。雨村急了,对着那王八蛋吼道:“小样儿,我穿上马甲你就不认识我了。”骂完王八蛋,又对准王八蛋他爹骂道:“笨蛋,你只会生圆蛋,就不会脑袋灵活一点,生向个方蛋啊!”众人一听大人的酒后疯语,也不敢乐,只强忍笑意,各自抿了一口酒,作酒辣难忍状。雨村好不容易夹住了一龟蛋,这次终于平安填到了自己嘴里,大叫好吃,又让服务小姐给给分分,一人一个小碗。
小姐答应了一声,走过来取汤盆。雨村抬头一看,顿时七魂散了六魄。他有这种反应,并不是说那服务小姐有多么地漂亮,只是小姐长得实在太象他的母夜叉般的前妻了。雨村想:莫不是前妻又投了胎,在这里作了服务小姐?细看才知不是,心想前妻死了才两年,既使投胎也长不了如此之快呀,方才放下心来。
小姐为各位分蛋时却作了难,本来八个人上八只蛋正好,这下让大人先吃了一个,只剩七个却不好分了。小姐只好让一只碗里没了蛋,在往上端的时候,想既然那长小胡子的官儿已经吃了一个,这碗没蛋的就给他了。雨村拿起勺子一舀分给自己的小碗,光见汤没见蛋,奇道:“我的蛋哪儿去了?不信找不着,还能让狗给吃了?”又捞了一圈,还是没有,这下恼了,冲小姐吼道:“你长没长脑子,怎么分的,把我蛋弄哪儿去了?”小姐委屈地道:“你刚才吃了一个,这回就没有你的了。”雨村道:“什么刚才吃了,你是怎么分的,会不会分呀。”小姐也有些急:“你们八个人,却七个王八蛋,叫我怎么分哪?”
雨村大怒,扯过那长得象前妻的服务小姐来,操起那一碗龟蛋汤就灌进了她的衣领子里。姑娘一声惨叫,挣扎着跑了出去。雨村才解了气,又惊诧于自己的无比勇猛,好似当年被老婆打怕了,如今一下子翻了身,狠狠教训了老婆一番。
多亏分局局长将培训中心主任叫了来,狠狠训斥了一顿,才消了雨村大人的气。
雨村酒足饭饱之后,打了打饱嗝,拍了拍肚皮,问道:“下一个项目是什么哪?”分局局长会意,悄悄附于耳上道:“按我们的接待程序要求,下一个项目该是‘桑拿池里涮一涮、找个小姐按一按’了,你老人家可满意?”雨村道:“按的时候,可要找个机灵点的姑娘,切不可如刚才那个女人一般不识抬举。”分局局长哈腰道:“当然,当然,决不会再扫大人的兴子。”
雨村想到宝玉是贾政之子,自己接下来要检查的桑拿、按摩、打炮等工作若传到贾政的耳朵里也是不好,便让宝玉和分局陪宴的年轻人都回去歇息,自己和分局几个负责人摇摇晃晃地桑拿去了。
第二天,雨村临回之时,分局上下禁不住依依不舍,仿佛在辞别亲爹,就差泪眼婆娑了。分局人等知道雨村喜爱书法,纷纷上前硬缠着雨村留下墨宝。局长道:“大人公务繁忙,日里万机,再来我局莅临检查指导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这次临走之前,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几幅墨宝才是。”雨村半推半就,只好接过笔来:“也好,那我就献丑了,写写我最拿手的一幅字吧。”说罢,大笔一挥即成。众人上前围看,只见“同意”两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宝玉一见这字体,似乎与贾琏大哥的“鸡爪体”书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正欲替雨村脸红,却见那分局局长故作惊叹状,赞道:“好字,果真字如其人,真是苍劲如出水蛟龙,腾云万里,飘逸如雨后霓虹,酣畅淋漓,不愧是大家手笔。”分局副局长接着道:“此二字,字体饱满,字型圆润,潇洒豪迈,气势倡达,好似那大鹏展翅,惊动云天,妙,妙,妙!”宝玉听到副局长正在喵喵喵地叫,还以为屋里藏着一只叫春的猫儿,又听一科长对雨村道:“我只听说你老人家的字极其珍贵,轻易不可示人,不料今日却有幸一见,我已万分满足,就是今天回家路上便让汽车撞死了,这一生也值了。”说罢,眼圈一红,竟哗哗地落下泪来。众人忙上前劝了,雨村见他年轻,非常平易近人而又语重心长的道:“小同志,切不要如此自寻短见,崇拜一个人也不必涕泪交加吗?何况你还是个爷们儿,你既喜欢我再写一幅送你便是。”那科长一头跪倒:“多谢青天大老爷,早听你老人家的字,字字千金,今儿我得了如此宝字,以后几辈子的儿孙就可吃喝不愁,享受不尽了。”雨村见他对这幅字求之若渴,又道:“什么样的字值钱,这要看字,更得看人。一般人的好字,能卖个小钱,大官的破字,也能卖大钱。胡长清大人光题辞费就达百余万元。我的字虽不如胡大人,可也差不了多少啊。你说几辈子子孙吃喝不尽,我不敢当,但你若在税务系统内拍卖,我相信高价来买之人自是不乏。”科长闻言,又叩头如捣蒜。
雨村便再为科长写了一幅“同意”,正想搁笔,副局长又道:“大人且慢,我们这么大一个局,大人才赐两幅宝字如何行,我也斗胆求大人再留一幅,也好解了我们念想。”雨村盛意难却,只能再次提起笔来,心想这“同意”二字是自己最拿手的,已写两幅,若再题一幅,自不能再题“同意”,应题何为好呢。心里忽有了主意,微微一笑,又提笔书写一幅。众人观之,见是一个的力透纸背的“阅”字。
写落款时,雨村郑重地写下“贾雨村手黑”。宝玉知道大人是爱附荣风雅之人,常爱使些小聪明,眼下这一招分明是故意学习张作霖的,只是不明白张作霖题“手墨”为“手黑”是取对日本人要寸土不让之意,不知他写手黑又是为何?众官僚也不通缘故,只是使劲称赞:“大人的手果真是黑,黑得发亮,黑得冒油,黑得清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