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处境是隔离,人的愿望是沟通,这两样都写在了上帝的剧本里。——史铁生
素云是个有主意的人,找了个机会把开店的想到回了李纨。果然,李纨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挺支持她们,道:“难得你们俩是有主意、敢想敢做的孩子,你们的店若是开了张,不需告诉旁人,你们俩论流看店,只要一个人在我身边也行,我没事的时候,你们俩就都过去。”素云、碧月大喜过望。
素云、碧月开始着手做准备,她们租了房子,购置了家什儿,办好了手续。素云将店的主要客源确定为工薪阶层,连她取得店名也体现了这一点。碧月心细,又想起了印名片的事,主要是考虑有了名片方便一些,便于随时给新来的客人,吸引回头客、争取新客源。至于具体印什么东西,她倒犯了心思,想了半日,才扭扭捏捏地对素云说,最好名字的后边能印上总经理、副总经理的头衔才好。人家摆地摊的小贩都自称总经理,我们也有个名头,才好听一些。我听说一个讨饭的平时就用自己的一顶破帽子向人讨钱,有一天他觉得一顶破帽子不够,就同时伸出了两顶来讨,有人不解便问因由,那要饭的便说,最近我的公司效益不好,只好再开了家分公司。这不简简单单的是乞丐的一种气魄,同时也表明人家讨饭的也有精神上的要求,也需要成就感嘛。我们的名片上就印上你是总经理,我是副总经理,可好?
素云先是觉得碧月的想法沾了官味未免有些俗气,又想着丫头里面也分三六九等,通房大丫头和一般丫头、粗使丫头等级分明,自己和碧月虽说拿着大丫头的月钱,却因主子生性软弱,撑不起山来,总比其他大丫头如老太太屋里的鸳鸯、琏二奶奶屋里的平儿、宝玉屋里的袭人等差上一等,碧月有这种想法也是正常,便同意了。
“下岗职工”理发店顺利得开了张。
理发店营业之事暂且不表,且说最近宝钗来找李纨时经常发现见不到素云、碧月。莺儿因与素云、碧月常有说笑,见不到她们有些想念,便问李纨是否将两个丫头给藏了。李纨见她们也不是外人,才说了素云、碧月开了理发店的事。
稻香村两个美女丫头“失踪”之事,除了让宝钗、莺儿主仆赶到诧异之外,另外一个瞒不过的人便是宝玉了。对敏感的宝玉来说,莫说是府上少了两个美貌丫头,就是少了两只母苍蝇也是瞒不了他的法眼的。
李纨素来疼爱宝玉,也不瞒他,同样告诉他了。
宝玉心道:“这俩丫头也够大胆的,竟敢瞒着府上在外面兼职,搞起了第三产业。我和林妹妹去瞧瞧她们去,臊她们一臊。”
这日,宝玉就邀了黛玉去看素云、碧月。宝玉让小厮茗烟到管牲口的管家、畜牧厂厂长周瑞那里取了两匹好马来,也不要他跟随,就和黛玉牵了马出去,刚走出大门,正碰上管家赖大的老婆赖大家的带着孙子在正门外玩耍。赖大家的见宝玉和黛玉过来,笑道:“宝二爷和林姑娘到哪里去?”宝玉知赖大家的和赖大两口子素来吝啬,不愿理会这等抠门之人,只说是出去走走。
赖大家的见宝二爷和林姑娘态度冷淡,讨了个没趣,觉得自己的热脸贴上了二爷的冷屁股,冰得自己浑身发凉。
宝玉、黛玉刚走,门外来了个卖爆米花的贩子。赖大家的孙子眼尖,瞧见了就嚷着要吃爆米花。赖大家的是个有名的吝啬鬼,如何肯舍得花这闲钱,自是不给娃子买。那娃儿就哭了起来,赖大家的哄了半天,也未让他止住哭声,有心买吧,又心疼那二文钱,心道:再忍忍,说不定过会儿娃儿就不想吃了。可娃子还是哭,赖大家的又想,再等5分钟,如果娃子还哭再买不迟。过了十分钟,娃子更是嚎啕大哭,赖大家的无法,只能叹了口气,摸出二文钱,抟在手里掂量了半天,才给了贩子,买了一包爆米花。可娃儿已经哭累了,吃了两口,就伏在赖大家的怀里睡了。赖大家的生了气,骂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这么小就知道糟蹋钱了。”见剩下的爆米花还多,就自个儿吃了起来。赖大家的吃着吃着,忽觉抱着孙子的那只手上有热气,低头一看,原来是宝玉养的黄狗儿在舔自己的手。
这狗名叫“旺财”,是宝玉看了《唐伯虎点秋香》,喜欢上了片里的狗后才买的,连名字也借用了片中的狗名。
赖大家的平日里最讨厌狗了,便用腿挡了挡狗腿,欲将狗赶开。不料,旺财认定赖大家的手上定有美食,愈被赶愈贴得紧。赖大家的狠踢了狗一脚。狗只好退了两步,才过了一会子,又趁赖大家的不注意,窜扑了上来,冲着米花就用鼻子嗅起来。赖大家的用手一打狗头,将狗赶了出去,因胳膊一活动,却有一粒爆米花被吸进了自己鼻子内。她小心抠出来接着吃了,谁知竟还有一粒米沾在了狗的嘴旁。赖大家的一阵心疼,就用手直摸那狗头,趁狗不注意,一伸手从狗嘴旁边拿下爆米花吃了,还道:“阿弥托佛,多亏老天爷保佑,没让狗跑了,要不然又短我一粒爆米花。”
那娃子已被人狗斗弄醒了,见赖大家的行径有趣,便跟着笑闹。赖大家的见孙子高兴,又拿出一粒爆米花逗“旺财”。赖大家的佯装将爆米花冲狗一扔,狗赶紧一张嘴,她却将爆米花往天上一抛,自己张大了嘴接了。如此再三,将狗儿逗得团团转。看着狗嘴开开合合,自己的嘴也开开合合,大半包爆米花都进了自己的肚里,小孙子倒没吃上几个,黄狗儿更是一粒也未捞得着。
不料,当赖大家的再次张开大嘴要吃从天而降的爆米花时,却因嘴张得太大了些,那下巴竟脱了臼。她的嘴大张着,再也合不上了,疼得直掉眼泪。
看门小厮们一看管家婆子一张嘴变了形,初还以为她在和狗比谁的嘴大,没有理会,后来见她疼得叫唤,才知不好,他们自己又不会诊治,赶紧回了府内。凤姐和赖二家的、王善保家的、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等诸管家婆子听说,都赶了过来,凤姐见去请太医已经来不及,吩咐左右道:“快去找迎丫头来。”早有小丫头丰儿飞身去叫迎春。
不一时,迎春便来了,见了赖大家的狗嘴朝天的模样,一边摆弄赖大家的头,一边驱狗。林之孝家的看迎春摆弄赖大家的脑袋就象摆弄一个皮球,心道:“三姑娘从小懂得医术的,开得药方子是极有水准的,却想不到连接筋正骨这样的技术也拿手。只是把人家的头当蛋玩似的实在让人看着不雅。”
迎春对凤姐道:“嫂子,二老爷因加入了儒学研究会,为了表示对振兴儒学研究的支持,正号召全社会为研究会捐款呢,府上也不例外。老爷、太太们每人20两是必捐的,其他公子、小姐、管家采取自愿的方式,每人10两。不知收的如何了?”
凤姐心道:“现在为赖大家的治脱臼要紧,你问这作甚?”又一想迎丫头从小就对医学早惠,治病常有出奇不异之法,她既这么问也是有道理的,就答道:“已收了大约一半。老太太、老爷、太太们都捐了,小姐们、管家们的还没收呢。”王善保家的道:“这是件好事,回去我就捐。”周瑞家的也说捐,林之孝家的却没有吱声。
迎春便问赖大家的道:“你愿意捐款吗?”赖大家的一听,唯恐自己张着嘴会被看成会说“愿意”二字,赶紧闭了嘴,那下巴脱臼竟不治而愈。
凤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迎春知道赖大和赖大家的两口子都是极吝啬的人,舍不得吃一点亏的,如此问她,自然会治好下巴脱臼之病。
赖大家的见嘴巴又恢复了正常,对迎春和凤姐千古恩万谢之余又惊又喜又慌,惊的是三姑娘果然医术高明,喜的是嘴又是自己的了,想说话就说话,想吃食就吃食,慌得是怕迎春再问那捐款之事,忙找个借口溜了。众人都知这赖大家的德行,背后不免对她说笑一回,余事不必细表。
且说宝玉、黛玉到了素云、碧月开的理发店。宝玉刚一进门,只听里面叫道:“要找小姐就出去,我们这儿没有小姐。”宝玉一楞神,说话的素云才看仔细了来人是宝玉,忙羞得红了脸,道:“原来是宝二爷,刚才那话唐突二爷了。”宝玉问道:“为何有客来,你不欢喜,却张口就说没有小姐呢?”素云便将缘故说了。原来这店才开了几天,理发的活没接几个,却天天碰到了恼人的事,每一天都会有三、四十个汉子推门问道:“有小姐吗?”这些男人,老的、少的,美的、丑的都有,仿佛天下的男人凡是来理发就是来找小姐的。有几次,几个男人进了屋二话不说就要摸素云,把素云吓得见了男人就想躲。这次宝玉一来,素云从窗户内看见一公子哥来了,便又起了警惕之心,才有刚才那番言语。
黛玉道:“碰到了那种臭男人,你怎么不扇他的脸?”碧月道:“我们哪敢,那种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少就是黑社会的,惹了他们,还有我们小店的好日子。”宝玉道:“这也好办,你何不在门前放一块牌子,上面写上‘找小姐者勿入’不就得了。”素云、碧月恍然:“还是宝二爷想得周到。”
素云便研了墨,取了一块木板出来,请宝玉写字。宝玉便写了。
宝玉看着自己的写得牌子,非常满意。黛玉知道这些年外国小店门口曾有过“中国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中国小店门口出现过“日本人与狗不得入内”、“衣衫不整者不得入内”的牌子,现在又出现了“找小姐者不得入内”,看来这社会真是进步了。
素云命人把牌子挂在门口,又请宝玉、黛玉坐了,沏了茶,说笑了一回。
碧月又取出名片来递给了宝玉、黛玉。宝玉见素云的名片上写着总经理的头衔,碧月的名片上则写着副总经理。素云道:“二爷别见笑,我们这么称呼不过是心里有点安慰罢了。”宝玉、黛玉知道因由,也不点破。黛玉笑道:“要我说,印上个董事长和总经理更好。”
宝玉也笑道:“开个自家的小店真是不错,说不定将来我也会开个店,做上总经理呢。”碧月道:“二爷真会说笑,二爷将来是做大事、做大官的人,如何会做经理来?”宝玉道:“我才不做什么官呢?你们怎知我将来就是做官的料子。”素云本想说老太太、太太都觉得二爷的屁股大,有天圆地方的气势,是个官样屁股,话到嘴边,又想着一个未婚女孩议论男主子的屁股不免失礼,才道:“老太太、老爷、太太对二爷的希望比天还高,二爷能放着他们的愿望不管。”
宝玉一听此言,两个如此精明能干的丫头也持这等世俗的观点,心里便不自在起来。
宝玉又和素云、碧月说了几句,就辞了她们,拉了黛玉出了门。
理发店所在的这条街叫“翰林街”,这个名字还是因为当年出了个做了全国儒学研究会会长的梅翰林而被圣上亲赐。
翰林街离宁国府、荣国府所在的宁荣街还是比较远的。
宝玉、黛玉策马前行。宝玉看见前面有一个背影窈窕的女子在走,十分想一睹她的姿容,就快马加鞭向前驶去。黛玉在宝玉身后道:“你丫不会慢点,骑这么快也不怕出了交通事故?”宝玉道:“我骑了这么多年马了,这点技术还没有?”黛玉见宝玉不听,追上去去,伸手扭了宝玉一把。宝玉疼得身子一晃,也扭头与黛玉嘻闹,不料却觉得马蹄子一沉,感觉坐骑似乎撞到了一个东西。
宝玉停马一瞧,见一只狗躺在地上。那马因跑得过快,将一只横穿马路的狗给踢死了。
这狗的主人边嚎叫着边赶了过来。
自古精华与糟粕同在,圣人与流氓并生,“翰林街”上出了个梅翰林,也出了个叫冯渊的地皮。冯渊平日里惹事生非,无恶不作,没少做了打架斗殴,欺压良民之事。这****又和一帮子弟兄出来遛狗,却看睁睁地看见一个衣装光鲜的公子和一个美貌惊人的小姐骑马把自己的狗给踢死了。
这帮小流氓如何肯善罢干休,上前就围住了宝玉和黛玉。
冯渊吼道:“王八养的,你把我的狗给撞死了,如何处理?你要赔偿。”宝玉道:“我们踢死了你的狗是该赔的,你可不能骂人呀!”冯渊又道:“骂你王八养的还是轻了,你知道我这狗事可不是一般的狗,它有十几个老婆、几十个儿子,它一死,多少夫人要守寡,多少儿子没了爹?你的马踢死了它,是你的眼瞎了,还是马的眼瞎了?”宝玉见他气势汹汹,只道:“你说赔多少?”冯渊道:“你要给每个狗夫人和狗儿子赔精神损失费。你算算要多少?”冯渊的一个小喽罗也道:“光赔钱不行,还要给狗出殡。”
宝玉还要分辩,冯渊上前打了宝玉一个耳光。宝玉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整日里在女人堆里私混,下人们又无人敢管,今儿一下子就被人打得晕头转向。黛玉见宝玉被打,冲着冯渊就是一耳光。冯渊被黛玉一打,竟然楞了,想不到这女孩竟不害怕自己,还敢还手,一手抬手要打黛玉。黛玉一声尖叫,闪过了拳头躲在了宝玉身后。
冯渊等黛玉貌美可爱,忍不住上前调戏。宝玉拉起黛玉撒腿就跑,冯渊等马上在后面狂追起来。眼看着二人就要被追上了。对面那边子又过来一帮子人儿,宝玉一见,大喜,大叫:“薛大哥,救我。”这伙人领头的原来是薛蟠。薛蟠见表弟宝玉和表妹黛玉被人追打,他本是打架斗殴惯了的,三天不打就手痒,这次出来手下人又多,如何怯冯渊一伙,上前喝住。冯渊见他人多事众,几个人还带着家伙,也不敢枉动,只说宝玉压死了他的狗,不赔绝不能依。
薛蟠道:“你那狗多少钱买的?我赔。”冯渊见薛蟠这话并不是想打架之意,有心多敲诈两个子儿,一咬牙道:“500两银子。”薛蟠道:“给钱。”早有奴才数了银子扔到冯渊面前。冯渊一瞧这阵势,见这人如此财大气粗,摸不清来头,也不敢小看,只是上前将银子接了。薛蟠见宝玉脸上有指印,知被人打了,又对冯渊道:“你知道你追打的人是谁?他是京城工部员外郎贾老爷的公子。我已经赔完你的损失了,下面你也要赔贾公子的损失了。贾公子是侯门之后,金玉之躯,你打他一巴掌要陪5000两银子。快拿钱来。”
冯渊吓傻了。薛蟠一声令下,手下人上去一阵拳脚,竟将那冯渊豪打了个半死。冯渊的小喽罗半点也不敢动弹,直到薛蟠带人离去,方敢将瘫在地上的冯渊抬了回去。
且说宝玉遭遇地皮殴打、羞辱之事传到府上后,贾母、王夫人等心疼得搂着宝玉“肝儿”、“肉儿”的叫个不停。贾政、贾赦也闻之动容,见宝玉和黛玉无大碍,才放下心来,又为薛蟠心存了一份感激。贾政虽因薛蟠整日里不学无术,无恶不作,打心眼里不喜这位大姨子的独子,这回见他竟救了儿子和外甥女,又觉得他也不如平日想得那样一无是处。
对宝玉被打之事,贾政心里是难以容忍的。他心想自老辈起,只有贾家的人打别人的理,岂有别人打贾家人的理,何况如今找岔之人还是一帮地皮流氓,要是宝玉有个闪失,还能了得。贾政立即唤了管家赖大、赖二、林之孝、王善保等要他们带人去拿了那歹人送往衙门里严办。清客程日兴提醒道:“老爷暂且息怒。京城比不得别的地方,豪门如草芥,高官多如狗。好多高干子弟都是地皮作派的,拿人之前,还要先弄清那个小子的底细才好。老爷说打人者姓冯,我想如今当朝京中为官者,姓冯的只有个冯将军,他的儿子冯紫英是个整日里神经兮兮的行为艺术家,不知这个冯渊和冯将军有没有关系呢。”贾政一听,点了点头:“此话有理。”便安排林之孝道:“拿人前先去查查那个冯渊,看看他有没有背景,若没有背景,不过是个寻常地皮,就好办了,理当送到衙门里去。”林之孝、赖大、赖二、王善保等应了,便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