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一场雪是吴文龙盼望已久的,柔然人终于退去,今年总算撑过去了!从九边大营到云中城一路平坦,沿着驰道两天就可以到达。雪越来越大,也迟滞了大军的行程,本来中午就可以到达云中,现在已经下午,却还离城十里。
而前出的斥候却带了不好的消息,云中城门紧闭,大军周围有不明游骑远远窥探。吴文龙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一紧,昨天云中传来的消息还一切正常,难道昨晚又什么变故?云中可是大军的根本,一旦有事,后果不堪设想。他即刻令传令兵持他将令进城,打探消息,同时侦骑四出,大军戒备。
行军速度更加缓慢,但由于离城已经不远,一会后就远远看到了云中城高大的城墙。传令兵回报,无法进城,就算他拿出将令,城门依然紧闭,城墙上不见人影,也无人回话。吴文龙心急如焚,云中果然有变,他让中军继续缓行,亲领护卫来到前锋营。前锋营大部是骑兵,片刻后,他们来到北门下。
寒风卷着雪花,让人睁不开眼。北门外,城门紧闭,不见人踪,朝廷常年高挂的的金龙旗也被降下,旗杆上光秃秃的。吴文龙示意亲卫前去喊话,亲卫单骑来到城门前,大声道:“九边大帅带大军回程,城上是谁当值,还不快快开迎接!”
就听一个声音道:“原来是吴大帅回来了,吴大帅一路辛苦了,别来无恙啊?”正是洪拳!
昨夜逼降城中五千守军后,敢死营终于控制了云中城。众人虽然一夜未眠,但都兴奋莫名,他们大部分是底层出身,何曾想到过自己能控制如此巨大的城池。而且以如此少的兵力,损失轻微的拿下这座雄城,统领洪拳说的天命所归,倒真有几分像。
洪拳和姚坚戎帅这样头脑清楚的人却顾不上乐,以两千之众,控制这人口十余万,降兵五千的城池,无疑还是坐在火山口上。而洪拳正要举起屠刀,尽杀降兵以消除隐患时,却得到消息明天九边大军将至。洪拳顾不得杀降,忙召众人商量对策。
众人一听九边大军将至,都面面相觑,如今的云中是个火药桶,敢死营时时防备着城中可能出现的叛乱。敢死营是客军,而且是一只落魄的队伍,背后没有势力支持,人数又少,在云中更是毫无根基,城内大户豪强蠢蠢欲动,小户百姓闭门躲祸,全城皆敌。而外面又来了九边大营这等强军,恐怕一个回合就抢下城来,正是内外交困,冰火相加。
石冲道:“如今我等内困危城,外有强敌,云中已不可守。为今之计,趁现在九边军队还没过来,卷上城内的粮食兵甲,放火烧城,我们趁乱撤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当保持人马为上。事不宜迟,再晚可就走不了了。”不少人也开口附和,九边精兵他们都对过仗,可不是开玩笑的,何况抢了这么多东西,也够逍遥一段时间了。
李莽怒道:“来就来,怕个鸟,俺斧下砍死过的九边兵也不是小数,不在乎多砍他几个。这么大的地方,俺可舍不得丢!”
李过也道:“不错,有了云中,咱们就有了根基,以后称霸一方也不是妄想。离了云中,我们能去哪,九边大营的人也不会放过咱们,到不如现在背靠雄城,拼死一搏!反正他们家小都在我们手上,他们若敢攻城,我们就将他们家人全部驱赶到城墙上,他们前进一步就杀一百人,把尸体挂在城墙外,我看他们心是不是铁打的,他们真要不顾家人死生,咱们也豁出去了,把人杀干净,一把火烧了云中,占山为王。云中谁也别想得到,到时候他们没有粮草,看他们怎么把这冬天熬过去!”
李过年方十六,虽经过了不少杀阵,立过功勋,但一直被众人当做小字辈,如今如此狠辣的话一出,众人又是另一种观感,都想到,果然是洪拳带出来的,杀伐残忍,不可小视。
洪拳自己也微笑点点头,以示赞许。做人就该有种狠劲,对自己狠,对敌人更要狠,逢此乱世,没这狠劲,迟早被人踩在脚下。如今的形势,是最危险的,却也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能撑过去,那这个冬天云中城将无外敌,敢死营可以专心扫平内患,全力扩充,云中兵甲钱粮不缺,周边边民彪悍,以敢死营现存将士为骨干,很快就能势力大增,到时候有坚城精兵在手,就算柔然人来了也可以抗衡。
戎帅也点头赞同李过的意见,道:“云中虽然形势危险,但也不是毫无机会。城内大户豪强虽然不稳,但也有顾忌。他们俱是大商家,大地主,城内财物家产颇多,也害怕兵火一起,全城大乱下,财物家产也会大受损失,不等到万无一失的机会,他们不会发动。而城外的九边军队虽然兵精,但粮草辎重皆仰仗云中,如今回师,粮草肯定不足,且家小俱在我手,投鼠忌器下,也使不出全力。如今天降大雪,天气寒冷,攻城不易,只要我们能撑住,九边精兵也不是不可破!”
他又皱眉道:“如今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敢死营虽悍勇,但人数太少,只够防一面城墙。如今的云中城内如果强行拉壮丁充军,一是不放心,也容易激起民变,到时候全城沸腾,云中就真的守不住了。九边大军转瞬即到,还能去哪募兵呢?”
姚坚笑了笑道:“戎大人一直在城外扰敌,可能不知道如今城内还有六千流民,本来就是补充敢死营的,完全可以充入军中。”
原来城内军营将士投降之后,敢死营才发现军营里面还有前几次运来云中的流民,由于时近冬季,没有运到九边大营,悉数关在军营内。
李莽跳起来道:“那些泼才,一个个如同杀鸡一般被杀掉都绝不还手,要来何用,莫来污了俺们的名!”。敢死营其实有颇多流民,也都悍勇敢战,只是今天屠杀那些俘虏的流民时给他印象太过深刻,让他不愿接受这些流民。
洪拳骂道:“流民又如何,我营中将士出身流民的也皆悍勇,你这黑厮有何能看不起他们?”李莽诺诺道不敢,低头退到一边,他这人直来粗去,只服强人,对洪拳更是服帖。
姚坚也道:“虽然这些流民体弱,未经训练,但只需他们穿上盔甲,站在城头威慑敌军即可!九边军见我们兵士充足,必然狐疑,定会先派少许兵力试探,只要我军表现强大战力将其打退,他们困顿城下,心忧家人,见我们城坚兵多,一时难下,必然心无战心,我军再以其家小相要挟,其兵必败!”
李过思索片刻,问道:“九边兵多,即使试探也为数不会少,敢死营若分散四门统御流民,力量分散,我恐怕那些流民抵抗不住!”
姚坚笑道:“那是自然,吴文龙大军从北面回师,必走北门,所以我们需将敢死营集中北门,其他三门除少量兵士外,皆为流民!”
众皆拜服,乱世是武人的世界,文人的末路,但各军中都有文人运筹帷幄,谈笑间风云动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