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见到晚桃嫣然,李花如雪,杏花在自己院子里是多成一片,在外面只亭台中点缀着数枝,似偷窥,又似探脑。真姐儿看得心情舒畅,漫步行到赵老夫人房中。
“自从有你,哪一季子的花我才没有拉下过。”赵老夫人看着真姐儿进来,就这样夸她。真姐儿真心实意地道:“只有母亲最疼我。”赵老夫人带笑道:“胡说,你表哥一样疼你。”
想想赵赦的风流成性,真姐儿由衷地对赵老夫人道:“母亲,几时表哥不要我,还好有您。”这话正扎在赵老夫人这几天的心病上。
真姐儿醋意丛生,在世家女出身的赵老夫人心里,也是不无忧愁。见真姐儿这样说,赵老夫人忙道:“你表哥对我说,他最疼的是真姐儿,要是你们生分了,你就来陪我。”真姐儿对她笑一笑:“多谢母亲。”
不用别人动手,真姐儿向来是自己换这一房中的花。丫头们只管把房中各式大小玉瓶、瓷瓶、玛瑙瓶取来,真姐儿换过水,把带来的桃花和杏花一一换上去。
正换着,房外听人回话:“三房里老太太来了。”真姐儿就知道这是赵家三房里的一个孤寡妇人,年纪只得四十岁,时常进来陪赵老夫人说话。
真姐儿成亲前见过她两次,每次都是和赵老夫人说着话,见真姐儿进来,她们就不再说了。要认真说起来,真姐儿还没有和她交谈过什么。
今天听到是她来,真姐儿下意识地对着赵老夫人看看。赵老夫人会意道:“以前你没有成亲,所以要你回避。今天你也听一听吧,这些事情,以后全是你的。”
“是。”真姐儿答应着,她知道这一族没有进项的妇人孩子,多是由赵老夫人来照看。此时赵老夫人这样说,真姐儿就还坐着摆弄自己的花。
三房里的妇人娘家姓王,要称赵氏,在赵家里赵氏太多,人都称她王三娘。王三娘进来,给赵老夫人行过礼,也给真姐儿行过礼,双手合十道:“我的佛爷,我能见到王妃,是我昨儿晚上烧了高香。”
真姐儿格格笑了两声,赵老夫人也手指着她打趣:“你今儿晚上继续烧,明天我让真姐儿不要出来,看你这香烧得管不管用?”
“老夫人快别这么说,这烧香的事情,有神迹的太多。前些日子城外庵里,大白天的,莫明生出来几朵灵芝,我的菩萨,您说说看,这不是显灵是什么?”王三娘大惊小怪过,赵老夫人呵呵笑:“烧香我也烧,菩萨佛祖我也礼敬,不过这灵芝的事情,是那庵里放的吧?”
房中人都笑,王三娘讪讪地道:“这个我也不敢乱说,不过我劝着七姑奶奶也拜一拜,也是消一消她的罪业。”
提起七姑奶奶,真姐儿无端觉得有些异样,也感觉到赵老夫人目光在自己身上打了一个转离开,神色是自然中带着担心:“她那家里,也肯让她出门?”
手一指,让王三娘坐下来。丫头们送上茶来,王三娘在说话,面上是伤感:“哪里肯让她出门,不过我为她庵里求过经卷,让她在自己房里拜罢了。唉,可怜,这么些年都关在一间屋子里,吃喝拉撒都不给出来,这日子,她几时到头?”
真姐儿有了好奇心,手中插花的速度也放慢了。帮着递花递水的丫头们候着她,也不敢催她。
王三娘只说到这里,就对赵老夫人道:“去年冬天,不给火盆不给热水,床上只有薄薄的两床棉絮,还是我说,王爷在京里呢,虽然不是太近的亲戚,把我惹急了,我要王爷面前告你们去。到底我们是一个姓,王爷要是发脾气,你们吃罪不起。这样,他们才给添了过冬的东西。”
“劝她忍着吧,这苦日子是她自己招来的。”赵老夫人听上去语气是淡淡,其实还透着关心,转而对真姐儿道:“你也听听吧,这些事情,以后归你管了。”
王三娘是喜欢不尽,过来在赵老夫人和真姐儿面前叩头:“多谢老夫人想着,以后有王妃照应,他们家不敢说半个不字。”
“这人活着,就是体面不体面的事情,她现在不体面了,我们也只能管她温饱。”赵老夫人让王三娘起来:“和王妃到她房里说去吧,她天天也闷。以后她在京里,你时时来陪她说说话也好。”
真姐儿听过心中明白,知道王三娘会有什么话对自己说。起身来辞出去,带着王三娘往自己房中来。
王三娘要说的,是一段层封已久的故事。一提到这件事情,王三娘面上的皱纹里,都写满了沧桑。
见到王三娘的表情,真姐儿也觉得自己可以听一听。
再说这些话,本来就是准备好了,才来说给真姐儿听的。
房中明亮,日头照在地上,近似于金色。房中竹榻静静,人也静静,王三娘对着这闲静如落花照水的人儿,突然,泪落了。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虽然是小商人之女出生,可是从来怜贫惜老,从她到安平王府,不管对哪一门子穷亲戚,都是客气的。
当然有人说她为保住这亲事,所以做作一些。可是王三娘面对荷露初开似的真姐儿,面对这眉目如画的人儿,王三娘是真心的爱惜她。所以下面这话,王三娘说得格外细心一些。
“七姑奶奶是我们这一房的表亲,和我们都是表亲,和王府里,更是离得远。”王三娘慢慢说着,像是她马上要摊开的,是一卷细长古老的卷轴。而她面上的神色殷殷,是打心眼儿里盼望着真姐儿能听明白,不要像一些糊涂蛋们,还要叫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