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只剩下吕大人与赵吉互相看着。吕大人手握得都有些颤抖,他从来是强硬的人,最近逆境重重全托王爷所赐。乍见到赵赦的贴身小厮,吕大人行礼也忘了,问王爷安也忘了,只是仰着脸站着。
心平气和而来的赵吉没有心思同他斗气,身子笔直站着开始传话:“王爷让我来告诉大人,您的娇娇爱女为您乞命,在王府大门前一天一夜跪晕过去。王爷问大人,您是愿意看着吕姑娘再跪晕过去呢?还是认罪伏法?”
这单身牢房为防劫狱传消息,只有一个门没有窗户。因要吕大人写认罪书,房中有桌子一张,上面日夜不息地点着小油灯。油灯昏黄的灯晕照在吕大人圆瞪眼睛的面上,他哆嗦着嘴唇颤抖着,耳朵里是嗡嗡作响。
三弟死了,二弟也死了,三弟妹全家被推到菜市口斩首,只是因为三弟妹的父亲兄长都要挂冠而去以示抗议!现在往王爷刀口上冲的,是自己唯一的爱女湘波。吕大人心里的坚持轰然一下崩塌了。
说来说去为的是一口气!是吕大人这地头蛇硬要强压赵赦这强龙。还要死几个人才罢休?吕大人哆嗦过嘴唇,开始反问自己。吕家成年男丁余下的只有自己,还有爱女一向引以为傲,平时娇滴滴养于膝下,跪上一天一夜跪到晕厥,又吃的是什么样的苦头?
传过话后站着观察吕大人表情的赵吉,看着吕大人面上变化过,发出一声凄然长叹:“罢了罢了,老夫我,认栽了!”赵吉微微一笑,你个老匹夫,还以为你会眼睁睁看着家里门生故旧死到血流成河才会认输呢。
“研墨!”心里长城倒塌的吕大人怒喝一声,赵吉笑一笑不与计较,过来给他研墨。吕大人灯下疾书,半个时辰后一气写了十几张纸停下来:“这些你拿去给王爷,容老夫歇一歇再写不迟。”
纸上铁划银钩一笔好字,赵吉握在手中把最上面一张扫过,见是各样水田肥田各在何处。心喜的赵吉压抑着面上不露出喜色,这正是王爷要的东西。这个老匹夫,他果然是认输了!
快手快脚把纸笺拿好的赵吉,不动声色提醒吕大人:“大人既然认罪,这称呼上,应该改一改的好。”
吕大人尴尬的怒视赵吉片刻,突然仰天哈哈大笑:“好!好!不想王爷一个小厮,也敢来喝问老夫!”
赵吉不无讽刺:“请老大人多多担待!”吕大人笑得面上泪水扑簌簌落下来,才收住笑整一整身上凌乱脏乱衣衫,朝南恭敬地磕了三个头:“罪官吕长青,叩请王爷金安,并谢王爷不杀之恩!”
“你晓事!大家都好做人!”赵吉知道自己还能喝问吕大人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今天了。他借机就是一句,再压一压吕大人的威风。说过一手托着纸笺,对着吕大人彬彬有礼欠欠身子:“小的告退。”
冷笑的吕大人看着赵吉极是有礼的面对着自己退出去,牢房门叮当一声响过,吕大人重又泪流满面。为了什么?细想想为了什么闹到如此地步?死了这么多人,他要的东西我一点儿不少还是要给他!
外面的说话声打断吕大人悲思,是赵吉略提高声音交待狱卒:“给吕大人换牢房,换个明亮些儿的油灯,蜡烛签儿就不必了,油灯里多加几根灯芯就成。给吕大人沐浴更衣,请个剃头匠来为大人修修面蓖蓖头发。大人剃头的时候派上十几二十个人看着,有什么不对,把大人捆着修面也行。”
悲切的吕大人气得跳起来!这个黄口小儿敢这样欺我?蜡烛签儿就不必了,修面还要捆起来。老夫要是想寻死,何必对王爷低头!吕大人悲切切觉得自己低头是丢大了人的心思全没了,换成气喘吁吁在牢房里踱步。
交待过的赵吉才不管他怎么想,出来上马奔王府来交差。赵赦先看到字迹,也是赞一声:“好字!”接下来再看内容,原本面无表情的赵赦忍无可忍地多了一抹笑意。
上面写着西北这封地上的田地情况。何处是水田,何处是肥田?哪里易受灾,哪里易种菜种瓜果种粮食……上面开列的清清楚楚。
这正是赵赦一直想要的东西,有了这些,官员们再升迁罢免更换,赵赦王爷在财政进项上也不会被官员们蒙骗。
吕家的罪状件件属实,就是他们欺瞒历代治理的官员们,囊中私饱了西北不少的钱财。赵赦想想吕家搜出来的东西,哼,本王今年劳军,可以馈赏丰厚。
“赵吉,套车把吕家的姑娘送回家去,再告诉吕夫人,让她严加看管,不要再乱走动了。”赵赦神清气爽,这位吕姑娘不用再跪拜了,本王这就用不着。
等赵吉出去,赵赦难耐心里的喜欢,在房中踱步想着吕大人下午呈送上来的,应该是各处城镇商铺,哪些是老铺子,哪些是热闹门面,何处税易高,何处税要低……吕家在这里盘踞数代,对这些应该是了然于心。
眼看着要把封地上进项收归已手,赵赦觉得心头是难得轻松。这一件石头,总算可以落下了。闲闲走到隔壁来看真姐儿,听到真姐儿朗声正在念诵论语:“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念的不错,是什么意思?”施施然进来的赵赦把师徒一起惊起。展祁先起身陪笑:“这道理昨天讲过。”
赵赦冲他摆一摆手:“我随便问问,你不必担心,真姐儿功课不要拘得太紧是我说的。”再对已经起身的真姐儿微笑:“是什么意思?”
真姐儿回答过,赵赦点一点头:“说得不错,”往外面喊小厮:“中午备酒菜,我留展先生用饭,真姐儿也来敬一杯酒。”年青的展祁惶恐不安:“晚生不才,输与张先生、俞先生多矣。王爷请姑娘敬酒,晚生不敢擅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