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10月,天气还很热。
这是什么地方?杨革心里一阵纳闷,放眼四周,发现这是一所非常华丽的洋房,而自己坐在皮沙发上面。
我怎么会在这里?杨革不记得他是怎么来的,也不认识这是哪里,正要仔细瞧瞧,听见有人听他,叫的什么没有听清,反正这里就他一个人,肯定是叫他的了。
他回头,见从楼梯上款款走下来一位妙龄少女,那少女高高的个子,薄唇大眼,瓜子脸,两腮绯红,烫发头,穿一身白色绸缎面旗袍,袍上绣着几朵牡丹,脚上是黑色的高跟皮鞋,清纯之中又带出了无限的妩媚,边叫他边往杨革身边走来。
杨革心里一阵乱撞,这是谁呀?怎么这么漂亮?她认识我?
那少女走到杨革身前,突然推了他一把,对着他大叫:“快跑!”杨革正望的出神,痴醉在少女的迷人风姿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一叫,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讶异的问道:“怎么啦?”
少女又推了他一把失色的叫道:“快跑!快跑。”
这时,杨革看到从那少女的身后跑过来几个黑影,冲着杨革掏出了枪,杨革这下大惊,他慌张无措,眼睁睁的看着对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少女躺在他的怀里,背后沥沥流着血,又对着他疼苦的说道:“你快跑!”……
“啊”杨革猛的从床上坐起身来,“怎么又是这个梦?”他自言自语道。他又经无数次的做起这个梦了。
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躺下身来想继续睡觉。突然觉得嘴里一咸,好像是泪,他擦了一把眼睛,翻了个身,又觉得枕头也是湿的,也不知是汗水打湿的还是泪水。没奈何,只好又坐起来拿起烟点上,又想起那个梦来。
那个女人是谁?我怎么总是梦到她?我不记得认识这样的资本家小姐啊。难道是前世的记忆?
“一滴血,一滴泪”……他突然想到了这句话,好像是自己说过的,在梦里说过的。
杨革使劲摇了摇头:“我们都是无神论!我的想法怎么这么可笑?”他想要把刚才的梦忘掉,可那个女人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淅,不知不觉,一滴泪又落了下来……
日上三竿,杨革才醒来,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下床穿好军装走出门去。
因为天热的缘故,街上并没有多少人,街的两旁处处都是张贴的标语大字报等等。杨革望了望火辣的太阳,咒骂道:“******,都过完八月十五了,怎么还会这么热?”
走到自己办公的地方,两个身穿军装,没有军衔,臂上带红袖章站岗的小伙子见他来了,忙向他敬礼问候,他点了点头,手臂微抬,就直接进了办公室。
跟往常一样,杨革把腿翘到桌子上,抓起身边的报纸边喝茶边看,他是区红卫兵站的队长,管理着附近几所学校、工厂等几个方面的红卫兵。杨革以前的名字叫杨文轩,曾在部队里面做过连指导员,刚退伍不久特殊时期就开始了,以前部队的老上级做了红卫兵站的主任,把他也提拔当上了队长。当上队长以后,觉得自己的名字封建气味太浓,就自己改名叫杨革。
正当杨革看报纸的时候,一个红卫兵小将跑进来叫道:“报告队长,我们去除四旧,碰到一个老顽固,他不但不让我们抄家,反把我们打了出来!”杨革嚯的站起来,说道:“什么?有这种事?你去多叫些人,我要亲自去!”
杨革被一伙红卫兵拥到一座小院门口,他指挥人冲进院子,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站在堂屋门口,手执一根木棒,瞪着眼看着他们。杨革指着老人喊骂:“只准你老老实实,不准你乱叫乱动!老实的快叫我们进去搜查。”
那老人也不禁弱:“搜什么?我家里的东西碍着谁了?凭什么要搜我的?”
“你宣扬封建迷信。”
“你家里的东西都属于四旧!”
“我们要破除你家的四旧!”
……
众小将们纷纷大嚷起来。
老人大骂:“是不是以前留下的都算四旧?老家伙我一大把年纪了也算是四旧,你们也要除掉吗?”
杨革大怒,冲到老人面前,一把抓住棍子,使劲把老人甩到院子里,叫手下人:“给我打!”
自己一马当先进了屋子,见屋里面摆设颇为文雅,一张供桌,两旁两把太师椅,正墙上挂着一张穿着清朝官服的老人,两旁墙上挂着山水画,字画等等。杨革得意的笑着说:“这么多四旧,全是封建主义资产阶级的毒瘤,都给我扯下来!”
几个红卫兵二话不说,冲上去站到椅子上又扯又撕。
老人被打的趴在院子里痛心的大哭,骂杨革:“你这叫破坏文物,你这个混蛋!祖宗文物都被你们这群文盲破坏净了,你是真正的反革命!”
杨革不理他,这种事情他见多了,一边叫手下人去其它地方搜,一边冲着老人嚷:“老东西,你留着这么多旧东西想怎么着?还想着封建旧社会死灰复燃吗?”又回头对手下说:“今天抓了个反革命,你们的功劳不小。”众红卫兵大笑。
“住手!不许进!”一个穿蓝布褂黑布鞋剪着学生头的女孩从侧室里冲出来,拦住了正要进屋搜查的两个红卫兵。
杨革闻听,转过头来,与那个女孩四目相对,一霎那间他突然觉得在哪见过,心好像猛的被堵住了一样。
在哪见过?在哪见过?杨革一遍一遍的想着,终于,他想起了自己最近常做的那个梦,这个少女分明就是梦里的那个女人啊!
杨革制止了红卫兵们的吵嚷,盯着少女,走到少女跟前,控制了一下情绪,对少女说道:“我们是无产阶级红卫兵,要来这里破除四旧,请你让开,不然你也会被牵连的。”
少女两手把着门不屈的把脸仰起来冲着杨革怒目而视。
杨革没来由的突然一阵心痛,一滴泪又不自觉的从眼眶滴下,他忙挥手擦干,转头不敢再看那少女,对着身后的红卫兵们说:“把她拉开,你们进去搜!”
红卫兵们立即动手,有两个拉住女孩,推出屋门,又把住门口不让又骂又嚷的女孩进去,其它人冲进里屋翻找起来。
杨革不时的偷望着在门口吵闹的女孩,那么熟悉的面貌,仿佛曾经相守过一般。
“报告!搜出来东西啦!”红卫兵的报告声把杨革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杨革顺着红卫兵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人抱着一个红木匣子跑到自己跟前。他接过盒子,打开看见里面一幅画卷,拿出画卷,打开,上面画的有太阳,有月亮,还有一个像旋风一样的旋窝,一个穿军装,臂带红袖章的人头伸在旋窝里看不见,身子站在旋窝外面。
他看了画,指着老头骂道:“好哇,这是你画的?你分明就是攻击我们红卫兵嘛,这人的头呢?你是不是说我们红卫兵没有头儿了?我们的头儿是X主席,你这是攻击他老人家!是彻头彻尾的反革命!”杨革愤怒的丢掉画,又在里面翻找出一个红的透亮的小头骨。
“啊!”杨革忙把头骨扔出去,心惊胆颤的冲着屋外问老人道:“这,这,这是什么?你还是杀人犯!”他跑出屋子,指着院子里的老人又说:“你快说,你什么时候杀的人?怪不得你不敢让我们搜查,你想用这东西做什么?”
老人怒气冲冲的说:“呸,你才是杀人犯,这东西是九转灵童!是九世的灵童头骨,好几百年的东西了。”
杨革将信将疑,忙叫人拿出来,自己又拿到手上仔细看,见那头骨确实像个孩子的,红通通的颜色也不像是最近才有的。就又问老人:“这个有什么用?你家为什么要留着这个东西?”
老人不答,杨革又问了几遍,老人还是不理他。
这个杨革可生大气了,要叫人把它烧了。
这下老人可慌了神了,突然开口求情:“别别,这可是灵物,烧了会有大祸的!”
杨革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他想弄明白,或许自己会立上大功呢,这一定跟革命有关系!
“屁,狗屁!”杨革大骂:“我们要打倒一切牛鬼死神,我们是无神论者,什么灵物不灵物的,你哄谁呀?还说你不是在宣扬封建迷信?”
老人啪的自已抽了自已一个嘴巴子,忙赔笑脸说软话:“是是,我无知,主席万岁,红卫兵万岁,我今后再也不信鬼神了,求您把它留下吧!”又指着其它东西说:“其它东西你们都拿走罢,请只留下这一样东西给我。”
杨革坏笑道:“嘿嘿,老头,你既然不信了,那还留他干啥?烧了!”
老人慌忙跪在地上,拉着杨革的手哀求道:“同志,首长,我求你了!给我留下吧,这是祖宗留下的东西,可不能毁了啊!”
“祖宗留下的东西就一定是好东西了吗?封建四旧荼毒咱们中国人这么多年,留下来做什么?我们是新社会新国家,好的东西这么多,你怎么不留?”
“留,留,一定留”。老人忙不迭的一个劲点头:“这个也留下吧。”
杨革得意的笑道:“你告诉我,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我就给你留下。”
老人面露难色的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但我们一辈一辈的传下来的,我父亲临死时嘱咐我一定要保管好这个东西,说是将来必有人来拿。”
杨革听完,哪里肯信啊,鬼叫道:“哦,或许是个间谍用的东西吧,里面有咱们的重要情报,将来有人拿走给台湾?看不出啊,你这个特务隐藏的挺深啊。”
周围人起哄:“对,队长英明,他肯定是个狗特务!”
老人慌忙辩解:“不是啊,同志,我真的是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啊,这是我们祖辈传下来的,怎么会是间谍用的呢?”
杨革见他一直不肯说,不由得怒气冲天,甩开老人抓住自己手臂的手,顺势把老人推翻在地,抓起画来要撕。
“爸爸。”女孩见杨特殊时期推翻了老人,突然尖叫着窜上前去,拉住杨革一嘴咬住了他的手臂。把杨革痛的直咧嘴,忙甩开女孩,抻手把画扯碎。
老人见他真把东西毁了,突然急红了眼,大叫着冲上去撕扯杨革。红卫兵们见了忙围上去拉打老人。
这一阵乱,杨革好容易才脱身出来,气急败坏的叫道:“******,你敢攻击红卫兵!这是造反呐。把他们给我带回去!”说完带着人就走,没走两步,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找到那个红木匣子跟那个头骨,抱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