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荣源对宁罗,还是有些别样的情愫的。
直到大夫过来诊治过,说她目前没有生命危险,荣源才放下心来。
只是伤在头部,不知里面是不是还有暗伤在,暂时不适宜移动。
于是只得住下来。
晚饭时分,宁罗终于醒了过来。没说什么话,只是吃了药,进了些水和流食就又接着继续睡过去。
虽看着精神还是不好,这屋里的几人却是放下大半的心来。
荣源也就有暇过问起刺客的事来。
李管事叫人招来作坊里其他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又请了荣源,就在宁罗此刻所住的兰秀那房的外间书房里问起事来。
几位管事该都是事先得了信的,都杵在那不言语,脸上倒也没显露出什么疑惑的表情来。
“各位管事,近几日里在作坊和附近可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是陌生人?”李管事沉吟片晌,迟疑着问过另几位管事。
“没有。”
“没有。”
…
管冶炼房的、管原矿仓房的、管成器仓房的、管铸模的、雕花的、印染的和管日常治安巡防的几位管事还有在后院帮人洗衣的媳妇都摇着头说没什么异常。
一时众人都沉默。
那么看来暂时是没什么头绪的了。
要么是高手,要么就是熟人犯案。
荣源直觉这事该是针对他来的,只不知为何却应在了宁罗的身上。
幸亏她没事,还救得回来。
荣源有些后怕。若是那一下是打在他自己的头上…又或者,凶手当时再给她补了那么一下…
荣源突然有点毛骨悚然。
沉思良久。
荣源和李管事交换了个眼神:“今天就这样了,你们先下去吧。只是以后要留神。今天是宁姑娘,怎知下次会再轮到谁!”
众人一凛,就都作了个揖退出去。
既然暂时还是毫无头绪,也就先只能作罢。
要住在作坊只是临时决定,坊里每人都有自己的活计,平常不觉得,有了事突兀地也难抽得出哪个嫂子来。少了人看护,荣源使了贴身的小厮快马回去接梅墨,暂时只能让那位负责洗衣做饭打扫的婆子帮忙先看着。
荣源替宁罗掖住了被角,毕竟男女有别,正打算出去,只见得她眉头微颦,似乎有些微的疼痛,又勉力地忍住了。那神情,映着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软弱的神态,不由得很让人升出些怜惜。
就如她平常那般。
是啊,那些日子,因了那些坊间路边流传的污言秽语,她虽有些微的愤怒,却也无可耐何,只是咬了唇苦忍住。也只是如这般轻颦了眉,吭都没吭一声,只是无声的抗拒。
那些,本不该是她承受的。
这种病时睡梦中的柔弱,轻皱浅颦,是她平日里总也不会表现出来的。她总是少言语,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是镇定地坚强,淡然地坚强。
其实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她,也只是在假装着坚强。当她受不了的时候,当她为了那几人的纠缠,为着府里府外那些居心叵测者的恶意中伤的蜚短流长却无人可靠而只得黯然伤神时,她虽是努力地想表现得那样外表不显。其实,她也是累的,心里也是难受的,柔弱的。
是啊,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委屈的。
那一次,她本是可以留在农庄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喂喂鸡,养养鹅,安安稳稳、简单快乐地生活。其实,她也是想着要这样的生活的吧。
可是,如今,她却只能是受这样的苦楚。
那次带她出来,他虽是有着自己的目的,可原本却是想着,不说别的,他起码也是能护她周全的。可如今,他却没有能做得到。以为是自己管着的作坊,却是因着大意,未当回事多带几个人来,也却使得他未能给她以保全。
幸而,还没出什么事。
幸而,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
是啊,她本不该如此。
望着她微皱了眉抿着嘴的睡颜,连无意识里也是在忍耐,荣源不由得有些愧疚,有些心揪了起来…
“死丫头,一下午跑哪去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多大的人了,出去不会交待一声…”
一声洪亮的喝叱从院子里传来,灿如惊雷,该是李管事在喝骂兰秀了。对于兰秀的突然离开,荣源也是很有些想法的。他于是走将出去,也没问,只是阴了脸,远远地站了在树荫下听他们的说话。
“李叔,算了,出了这种事也不是谁所愿的,她也还只是年轻不懂事。”听了她的回答,荣源也无话好说,于是从树下走出来,对了正站在那垂了头抹眼泪的兰秀宽慰的一笑,“陆嫂子那边还没好吧,孩子的事也是大事,那边人手怕也是不够。今天的事也不怪你,别担心,这边等下会有人过来,吃了饭还是去庄上看着吧。”
“今天是二少爷大度,要不看怎么收拾你,还不快滚!”李管事嫌恶地盯了正捂着脸的兰秀一眼,忙又转头向荣源拱手,“二少爷,是李某管教不严,又防卫不力,您放心,今儿这事过几日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荣源漫不经心地挥了挥袖子,打发他出院子去了。
许是今日事多,又赶了那一路的路,担了这些心,荣源突然觉得有些乏力,心灰意懒了起来。这时他转头,一愣,看到宁罗捂着头,正倚站在门边。
“怎么不休息起来了,快回去躺下。今天这事…你放心,我会给你个交待的…”,荣源有些踌躇,话没说完又晃然想起,这不就是李叔刚才对他说的么。有些尴尬,也不知她听去了多少。
宁罗是睡着突然听到李管事的大声喝骂才惊醒来的,本不打算起来,躺了会又觉得翻覆地睡不着才起来。
她知道他这是为刚才他替兰秀说话在对她解释了。
宁罗看着他呐呐的样子,没说话,只扶了门框转身向里走去。
头还有些晕,脚下一个踉跄,这时有一条温热的手肘扶了过来,她脚下一轻,这才随了他向里走去。
荣源细心地替她放了个靠枕在身后,看着她,欲言又止。
宁罗觉得头还是有些晕沉,一时间千万种念头涌上心头,斟酌着,也不知说什么。
一时两人都沉默。
“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宁罗思虑良久,才定下心来。
“唔…”荣源有些没听明白,于是又抬眼看着她。
“也不要太难为李叔了,那人,能找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宁罗拿眼看着他,字斟句酌。
荣源有些意外。
看着他询问的眼神,宁罗不由苦笑着解释:“出了这种事,心里都不好受…也不是谁的错。那人不大好找,我也知道…要真的逼得急了,随便找个人来顶替,或者听风就是雨,冤枉了人可不好。要是达不到目的,不如还是算了,顺天命吧。”
把话说完,宁罗才觉得轻松了些,嘘了口气,懒懒地滑下去蜷着。
荣源看着她,眼神复杂。
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个“嗯”字,几若无声。
两人一时又沉默。
宁罗此时魂飞天外:打的是头,不知会不会脑震荡或者内出血。没有精密的仪器,现在的大夫怕是难得诊断的那么清楚…
两人都以为这凶手会不大好找,却谁知,李管事确实有些门道,还真让他第二天就找了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