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听好——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天有五贼,见之者昌。五贼在心,施行于天。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天发杀机,斗转星移;地发生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也。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反昼夜,用师万倍。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天之无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至乐性余,至静性廉。天之至私,用之至公。禽之制在气。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于害,害生于恩。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
形天之头一口气将经文念完。我完全没听懂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心思去理解。倒是听出来形天起初说过莫名其妙的几句话是出自这经文。但见石叟满头是汗,唯唯喏喏,不知记住没有。
待形天之头念完经文,大风轻声道:“刚才尊上说要重回黄金鼎内,不知是不是真的?”
“当然。要不我这颗烂头又有何用处!”
大风又落泪道:“尊上,还望三思啊!”
形天之头恼道:“你等不管出于何意,扰我千年清梦,我自不相怨。你等到底想怎样?”
大风慌道:“不敢!谨听尊上之意便是了。”遂默默流泪不再作声。
我心中自是不平,大风千年一盼,却被形天视如陌路,根本没领会大风的一片痴心。想必大风此时的痛犹胜未见时。遂道:“你自生自灭,本与我等无关。奈何世上偏有痴情之人,你不能领略也就算了,何必粗野如此。你这颗烂头的确无用,倒不如留在这世上供人耻笑吧!”
形天之头怒道:“小子欺我!”猛地张口,一道火焰喷出。
我大惊,慌忙向旁边跃去,躲过火舌,吓得目瞪口呆。形天之头收起火焰,不禁哈哈大笑。
“小子,你以为我只剩一个脑袋动弹不得就好欺负了!我千年道行岂容你这个黄毛小儿在面前撒野!”
我心中暗叫惭愧,脸上发热。但嘴上尚不肯处于下风,“哼,千年道行也不过是在凡人面前显显威风罢了!我只是替这个女人觉得不值罢了。你想怎么样,随她处置好了。”我又对大风道:“明日一早,我即回常羊城,你好自为之。你已见到形天,从今切不可再兴风作孽,如若不然,我定不相饶!”
大风凄然无语。形天之头听我此言,叫道:“小子,你把我从黄金鼎中捧出来,还得你把我送回去。岂能说走就走!”
“你死活与我何关!”我故意气他道。
“什么!你说什么?你过来,我用满头的怒火烧死你!”形天大叫道。
“你既然满头的怒火,不妨把自己烧成灰烬算了!我看,你虽被锻炼千年,仍不改魔头本性,和你那分开的野蛮身体无甚两样!”
形天之头听了,哼了一下,竟沉默不语了。半晌,才叹道:“小子,你说的没错。我虽经地狱之火千年锤炼,又日夜研习轩辕经文,但一有机会重临尘世,亦不免魔心蠢动。我之所以想尽快回到黄金鼎内,也怕不能自己,前去与那莽撞之身会合,那时天下又要陷入纷争之中了。而且,听你所言,上常羊山并非出于本意,我怀疑这其中一定是有人利用你的特殊身份,让你把我引出来,再利用我掀起血雨腥风,让天下大乱,以期达到他们的目的。”
我刚才只顾着和他斗气,现在亦不禁想到这其中确实有很多疑问。这其间虽然是大风骗我说是形天是那怪兽,诳我上山打开黄金鼎。但她也是听巫咸之言,而在此之前,也是巫咸说让我找到形天之头就能知道娥的下落。难道这一切是巫咸设下的圈套,他是不是也受人指使呢?再者,如果那怪兽真如形天所言是蚩尤,那巫咸是不是受他指使?或许灵山十巫都在为蚩尤效力。其中也包括我的母亲女丑——谁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我的母亲,如果她是,为什么一直不和我相见?还有,娥到底是谁抓走的?其他的一切我都可以不管,只要能找到娥就成!我越想越糊涂,心中又生出阵阵悲痛。
形天见我沉默不语,继续道:“我已无心世事,更不想被人利用为恶。如果有一天你见到蚩尤,也加以相劝。逆天行事,必为天谴!”
第二天,我们一早准备重上常羊山。大风似乎一夜未睡,看上去异常憔悴。形天之头一直闭目不语。直到我抱起他坐上大风的背,他也没有睁开眼睛,仿佛是一块石雕,只是那面容依然红润。这让我想起他昨日喷出的火焰,难怪面容这么红润。石叟恭敬地看着我们飞上青天,不知道他是否记住并明白形天传授给他的经文。
常羊山上依然云雾缭绕。这时从山中清晰传来铮铮的琴声。大风飞行中的身体抖动着,那琴声似乎又拨动了她的心事。她径直朝那琴声传来的方向飞去。
“我们最好不要招惹它。”我对大风道。
“那里是烈焰谷。”大风道。
“哦,那我们是不是该避一避?”我道。
大风并不言语,仍然朝烈焰谷飞去,到达谷顶的时候,我们一眼就看见高大的形天之体端坐在崖顶,临风抚琴。
大风没有直接进入谷中,收起双翼立在悬崖的另一侧,我只好捧着形天之头从大风背上下来,大风化作人形痴痴地听着那琴声。而形天之头依然紧闭双目。我把他放在一块岩石上,抱在怀中真的很重。
形天之体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们,完全沉浸在抚琴之乐中。琴声忽而高亢激越,忽而低迥婉转,一会儿让人血脉贲张,一会儿又悲痛不能自已。起初我都全神提防着形天之体,怕它突然发难,可很快就被这琴声俘获,只随着这声音起伏着心情。
琴声戛然而止。我从迷醉中清醒过来,犹如刚刚喝过一坛陈酿。四周静得可怕。形天之体在悬崖对面仍抚琴而坐,岩石般的肉身和山体仿佛已经融为一体。这寂静让人有一种紧张的压迫感,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慢慢地我感觉全身的肌肉开始颤抖,手心开始冒出涔涔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