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风互相看了一眼,又慢慢靠近过去。那头颅竟已经睁开眼睛,眼珠大如牛眼,却是黄色,让人不敢直视。它看见我们,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珠动了动。
“你们是谁?”它问道。
“我是东夷之羿。”我答道,反正它也不知道我是谁。
“我……”大风犹豫着,嚅嚅没有说出口。
“刚才是你在哭吗?”它看着大风道。
大风点点头。脸若红霞,埋头不敢多语。
“没想到你们竟能打开这个金鼎。当年,轩辕将我放在这金鼎中,曾言道:千年一梦,烈焰焚心;一朝梦醒,无恩无怨。今天可是梦醒之日!”它道。
“是啊,我们救你出去。”大风道。
“救我?”它似有不解。
这时,一股热浪袭来,靠近巨石边上,轰然喷出一道火焰。我们没有留意周围,原来地狱之火又将喷发了。我和大风大骇,同时叫道“不好!”。
“没有时间了,我们带你上去!”大风顾不上羞涩,上前要抱起形天的头颅。
形天怒吼一声,“休要动我!”
大风陡见形天暴怒,吓得僵在当场。随后焦急地看着我。我看着周围越来越激烈的岩浆,感觉身体也要被烤焦。我上前一伸手抱起形天大如磐石的头颅,很沉。
“走!”我对大风道。大风一耸身化作雉鸟,我抱着形天的头颅坐上鸟背。大风展翅向崖顶飞去。
“放我下来!”那头颅不断地怒喝着,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离开地狱般的谷底。
到了谷顶,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明晨再去找他的身体。”我对大风道。
大风未作停留,径直向山脚飞去。我想起了石叟,便指引大风飞到石叟家。石叟正在院中抚琴,突见我们落在院里,惊得目瞪口呆。后看清是我,才略显心安。忙小心招呼我们,备了些酒食。我向石叟大致解释了一下。石叟听后惊讶不已,不敢正眼看那头颅和大风一眼。
“老头,你刚才所弹何曲?”形天开口问道。它虽然余怒未消,但似乎也没有办法。
石叟忙道:“哦,小人乱弹而已,无甚名堂。”
“曲为心之声,心为曲之源。有无名堂倒也无关紧要。”
“久闻形天大神为弦乐之宗,能闻得一二真乃我凡夫俗子之大幸。”石叟恭维道。
形天大笑道:“我刚从山中而来,见山中怨气浓烈,想必是我那残肢剩体戾心仍存,其所奏之音必也充满杀伐苦恨之意,不足听。”
大风此时怯声道:“明日待找到尊上贵体,到时身首合一,尊上又可重振往日雄威。”
形天之头听了大风的话,双目紧闭,喃喃道:“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天之无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
我们听了形天之头的话都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又不敢详问。
形天之头沉默半晌,忽睁开眼睛看着大风问道:“我见你能驭风变化,实为精怪,见我时又痛哭不止,不知是何来历?”
大风见形天问道自己,又喜又悲,忙伏身哀声道:“我……实为雉鸟,千年之前闻得尊上抚琴,灵慧顿生,遂得以成精。自后常追随尊上之侧,只是尊上未曾留意。后尊上与轩辕战,被困常羊山。我亦与世为敌,被少昊所擒,后逃脱至青丘之泽,只期盼着有一天能解救尊上,复争天下。”
“难为你了。”形天之头道。
大风一听此言,眼泪又无声流下来。想必是千年的相思和委屈都在这时得到了一点安慰。
“现在我身首异处,魂魄相离,何谈什么争天下!”形天之头叹道。
“我们已经见过尊上身体,只是凶猛异常,近不得前。明日我们拿着您与其相见,合二为一即可。”大风道。
“那蠢物猛志尚在,而我经千年火炼,戾气全无。虽重为一体,亦不可能彼此相顾了。”
“尊上的意思是……”大风不解道。
形天之头道:“当年我和蚩尤追随神农,与轩辕逐鹿中原,神农仁慈爱民,不敢轻易用兵,终被轩辕所凌,部落散乱。天帝念神农之功,终列神位。而我等死生不得其所,执念未除者,终成魔道。想那蚩尤,魔性更盛,必不轻易作罢。而我被轩辕封于黄金鼎内,虽受煎熬,却意外悟得心之本性,执念皆除。不想再为祸人间,争宠天下了。正所谓: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于害,害生于恩。”
大风低声哀叹一声,不知如何是好。她没想到,千年的期盼,煞费苦心,最终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我也没料到形天之头说出这样一番话,虽然有些话我没听懂,但大致还能理解。心中倒颇感欣慰。
我忽生一念,在地上画出追踪已久的怪兽,“你知道这是谁吗?”
他看了看,又盯着我道:“你能打开黄金鼎,必非凡俗之人。你到底是谁?”
面对他的诘问我竟有些慌乱,“我只是普通一凡人,非精非怪。”
“你为何要打开黄金鼎?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本无心打开黄金鼎,你亦与我无关。我只是想找到我的爱人而已。”我直截了当地答道。
“你的爱人是谁?怎么会到常羊山?”
“我的爱人是谁你不必知道,她也只是普通一女子。想必她现在也不在常羊山。”我看了看大风,大风只是低头不语。
形天之头哼了一声,大概不满意我的回答。“你画的,好像是我刚才提到的蚩尤。”他停顿了一下道。
“什么?!”我和大风几乎同时惊叫道。
“难道你的爱人失踪和他有关?”形天之头问道。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她失踪的那天,我的房子外面留下了这个图案。”
“如果真的是他所为,哼!小子,你的麻烦不小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心一直地往下沉,身子也要瘫在地上。
“难道他也没死吗?”大风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当年轩辕借九天玄女之力方将蚩尤降服。这么多年,我想他一直在伺机而动吧。——小子,你的父母是谁?他劫走你爱人一定有原因!”
“我无父无母,我也只是凤族的一名猎人而已。”我随口答道。
“怪哉!”形天之头皱眉不解道。
“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我被幽禁千年,哪还知道世外之事。我也无心去参与俗事纷争。你等诸事,我也不想再过问了。你们还是将我送回烈焰谷黄金鼎内,继续做我的好梦。对了,老头,你过来——”他对石叟道。
石叟忙走近前。
“轩辕将我放进黄金鼎之前,坐在我的头前,反复念叨着一段经文,我记住了。这么多年在鼎内,竟也悟出些道理来。也不知道轩辕给没给世人留下。现在我把这段经文传授给你,去愚顽,开心智。”
石叟受宠若惊,忙俯身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