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沏过一杯热茶,轻轻放在夜锦手上,轻烟缕缕,袅袅不绝。才十六岁的女子,正是天真浪漫,最受偏怜的年纪,竟要承受如此重负,她心中多了一丝悲悯,清曈如水,看着红衣越飘越远,终于微弱了光芒。“她是我的堂妹?”一直躲在暗处的濯羽缓缓开口,声音不起一丝波澜。“她的眼睛告诉我,她没有骗我。”月落悲凉的看着眼前的濯羽,冰凉的语气,冷峻的面容,陌生的令人害怕。心里微疼,“你到底还能信谁?你还打算信谁?是否,有一天,你也会将剑锋抵向我的心口?”背后响起吸气声,月落的肩膀被用力扳过,猝不及防的吻,铺天盖地,淅淅沥沥。“我只信你,因为只有你,会为我心疼。也只有你,会令我心慌。”也许长长地等待就是为这一刻,情定终身。
“我想,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你了。”凉风习习,漫天的花雨,飘飘洒洒,残阳似血。云淡风轻,亘古不变。“我十五岁的时候识得你的母亲,那年你只有十一岁。我第一眼见她,便觉得似曾相识,就如同,我刚刚看到的夜锦一般。你母亲和现在的皇后蒙清荷最要好。那时候,蒙清荷只是宫里一名小小的贵人,也不怎么得皇上宠爱,如尘土般毫不起眼。而你的母亲性情温柔和顺,端庄大方,幽雅贤德,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后来,你的母亲就被封为皇后,你,也顺理成章成了太子。宫闱斗争,我一直不愿和你多讲,可是,有些事,不得不面对,有些伤疤,永远无法愈合,就算愈合了也会疼痛。蒙清荷从贵人一跃走到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你可以想想她是怎么做到的,而你的母亲,就成了第一块垫脚石。只怕当年陷害你母亲的就是这位蒙清荷。那封信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月落清冷的声音飘散在斜阳里,二人各怀心事,谁也不肯多说一句,都静静的望着天边血一样的暮色。时间仿佛凝滞在此刻,二人的长衣随着风不停的摇摆,花瓣雨倾下,天色黯淡。涅盘无果,转瞬滂沱。
濯羽拥住月落,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他们的心贴的如此近。“答应我,不要离开我,永远永远都不要。”濯羽的声音喑哑,饱含无数的伤悲。“我跟你注定是陌路人,你以后会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可是并不会包括我。”“谁说我会有很多女人?母亲的悲剧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放心,我这一生,只会爱你一人,也只会娶你一人。”月落回头,定定的看着他,眼角湿润,起誓般的决绝,“惟愿彼心似我心,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分离。”濯羽唇边溢出一抹感动的笑意。
东归燕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庾楼月,宛如昨。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阁,可惜风liu总闲却。花纷飞。
过了几日,夜锦再次登门,火红的衣服燃遍了整个山野。几日不见,憔悴了许多,连笑容里都有若隐若现的阴影。“我想去看看祖母的坟茔。”“没有,你祖母说过,来时一无所有,去时也要空空而也。”长长的沉默,月落看她神色略为缓和,才艰难的启口:“你母亲有没有告诉过你,她还有一位姐姐?”“有,不过,也过世了。”“濯羽,出来吧。”夜锦猛地回头,细细的审视了濯羽一番。“你的意思,不是想告诉我,他是我姨母的公子吧?”“是,五年前,是我潜入宫中,带他出来的。世人传闻太子病逝,是假的。”濯羽和月落的目光迅速交汇,又岔开。彼此都望见内心的犹豫,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尘光流转,如同绕向悬崖边的枯花。
夜锦走到濯羽眼前,有些难以置信,“你真是我堂兄?”濯羽点点头,伸手探入怀中,拿出一块黑色的玉佩,“这是华家的祖传玉佩,想必你也有一块。”“堂兄,堂兄,”夜锦喃喃自语,凄然一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为何你昨日不出来见我?”“稍有不慎,就是杀身之祸,不得不谨慎些。今日他现身,已是用了极大的勇气了。”月落在一旁淡淡开口,稍微停顿,“你应该知道,你姨母,是怎么死的。其中利害,你不会不懂。”过了片刻,夜锦终于开口,“带我去看看祖母住过的地方吧,堂兄。”“咳咳,”濯羽轻咳两声,温然一笑,空气中流淌着无言的温情,“我记得曾经也有人带我去看过,想不到今日我也要做一回主人了。”夜锦看向月落,脸上带些促狭的笑意,月落回之一笑,不言。夏日里盛开的花朵纷纷合上眼睛,沉睡着飘零。
夜锦痴痴的望着绝壁上的石洞,问道:“堂兄,难道你真打算在这山中虚度一生?”濯羽凛容,“你认为当如何?”夜锦呆愣一瞬,转手从袖间摸出一柄匕首,划破自己手掌,鲜红的血顺着清凌凌的剑芒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石上,“夜锦在此发誓,定将不惜一切代价助堂兄成就大业,得回原有的一切。如违此誓,人神共弃,不得好死!”匕首哧的一声,划过颤抖的空气,牢牢的钉在对面的石壁上。
放开冰蕊立中宵,从此江山不寂寥。一群黑色的雄鹰从破碎的蓝天飞过,上方传来被撕裂的声音。斜晖脉脉水悠悠,水波荡漾,摇碎一片金色斜阳。一任落花飞絮。
竹篱外的两人静静的站着,屋子里传来的轻灵飘摇的歌声。在风中一层一层,渗透整个黄昏的暮色。“唱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大古里凄凉满眼对江山,我只见银漏转一年又一年,翻小笺写烦愁……。十二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曲调由高转低,想是兴致极好,又换一曲,“人寿期满百,花开为一春。其间风雨至,旦夕旋为尘。”
夜锦长叹一声,“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爱她。也只有她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配得起你。”濯羽轻轻笑,面色柔和,夕阳为他的侧影踱上一层光芒。“啧啧啧,你现在的样子要是让别的女人看见,真是遗祸无穷。祸水啊祸水。”濯羽的眼睛深不见底,“我只想给她看。她觉得好便好。别的女人,我不想多看一眼。”夜锦凑到跟前,伸出一根手指邪邪摇晃,扬眉一笑,哀艳绝伦。“我说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干嘛?”濯羽斜眼瞟一眼,慢慢推开竹篱。
月落见兄妹俩回来,停了手,目光轻轻扫过夜锦受伤的手,又不着痕迹的离开。遥望暮天,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日后,夜锦便成了鸿蒙山的常客,来如chun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直至濯羽二十岁下山,月落只给夜锦留下一张纸条,上面空无一字。只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夜锦琢磨了一夜未眠,终于恍然大悟,唤过水佩,风裳,细细叮嘱一番,开始闭门修炼月落留下的离恨宫的镇宫之宝百步穿行。在宫主的暗示下,离恨宫人人都开始勤练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