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整整一夜,次日的阳光穿透窗棂时,她决定去杀了这个叫做林月落的女人。如果那个令公主日日消减清颜的人慕容濯羽最爱的人是林月落的话,那么,她愿意为了宫主除掉她。林月落虽然聪明,然而看起来娇弱不已,弱不经风的苍白,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是出手一定要快,否则被慕容濯羽发现,自己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不是没有见识过慕容濯羽神出鬼没的身手,只是为了宫主,义无反顾。
前去的路上,她思虑重重,一旦被慕容濯羽发现是自己杀了他最心爱的女人,他会作何反应呢?第一眼见到慕容濯羽,就觉得这个男人如冰雪一般冷漠孤傲,是老鹰俯视苍穹般的霸气,这么多天以来,一日日陪着宫主上鸿蒙山,从未见过他绽放过笑颜,这个男人身上,一定隐藏了许多许多的故事,才使他如此冷漠,紧闭心扉吧。可是那一天,当慕容濯羽看着林月落在花荫下小憩时,嘴角的微笑那样幸福,那样满足,这,就是爱吧,只有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才会有这般温存的笑意吧。那一刻,宫主的眼里是深深的哀伤和闪烁的泪意,只是,无可奈何,这个世间,有很多事不是一个人就可以主宰命运,尤其是,爱情。
这条她已经走了许多次的山路,这次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日落西山时,她听见林中归鸟呼唤同伴的声音,倦鸟归巢,自己又该何去何从?暗中握着锋利的浸了毒的匕首站在竹篱外,开门的是林月落,她温和一笑,“夜锦怎么没来?”她想了千万种理由,然而只听见自己说:“慕容公子在么?”月落关上竹门,带她到内室休息,顺口答了声,“他出去练功,还没有回来。”她瞬间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原来自己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刺客,天意该是如此吧,一直担忧的慕容濯羽没有出现,这间屋子,只剩了她与林月落二人了。
长长的袖子掩住了匕首,她缓缓抽出,一点点靠近月落,月落似乎浑然未觉,微笑的望向她,“你要不要饮茶?”只这一瞬间,匕首就直直冲月落刺去。以为下一刻就是血溅当场,一切都该结束了,然而月落却丝毫未见惊慌,稳稳端坐在木椅上,身体丝毫未动,只伸出两根手指悠闲地夹住匕首,漫不经心的笑道:“水佩,你知道吗?就连夜锦的祖母,我的师父,都已经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是你?”匕首插回鞘中,她颓然倒地,更多的是心惊,这个林月落,到底是何方神圣?难怪宫主那样的哀伤,那样的无奈,原来,当遇到一个不得不服输的对手,才是真正最无助的事情!或许宫主也不能算林月落的对手吧,因为慕容濯羽,心里至始至终都只有林月落一人啊。
她闭上眼睛,等待下一刻月落的动手,是死亡吧,死亡之前的味道,不是痛苦,而是绝望的悲伤。不能再陪伴在宫主身边了,这么多年,她早已将夜锦当做亲妹妹一样看待,心撕裂般的疼痛,以后的日子,夜锦会不会孤单呢?迟迟没有预想中的剑直直插下,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微有疑惑,难道林月落还有别的想法令她生不如死?木屋里早已没有林月落的身影,只有石地上写着四个深深的字:归去,不留。这四个字,看痕迹,是用手指写上去的,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呢?为什么自己丝毫没有察觉?这么些年,自己一直在离恨宫苦练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想不到在林月落面前竟然是脆弱的不堪一击,暗自心惊,林月落可以在石地上随手写字而没有任何声音,她可以离开的渺无踪迹,她的武功,到底高深到了何种程度?
黯然归去,在路上沉重的迈不开脚,月明星稀,她的影子铺展在长长的小路上,无限孤寂。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水佩!水佩!声音无比急切,那是风裳的声音,一定是宫主见自己失去踪迹,派她来寻找的吧。一步步走近灯火辉煌的地方,见到风裳焦急的面孔,恍若隔世。才踏入离恨宫,就见面前风一般出现月牙黄的身影,夜锦的脸色是深深的暗色,“你去哪里了?”她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无奈实在太累了,“四处走了走,不料就忘了时间。”“是吗?”夜锦一脸的不相信的表情,话到嘴边,看了看身旁的属下,又生生咽了下去,只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她长吁一口气,回到房间,思潮起伏。脱下长长的袍子,这才发现汗湿透了衣襟,而窗外是冷冷清清的月色,一阵冷意袭来。她想了许多许多,多年以前,父母死于一场瘟疫,那时候又冷又饿晕倒在路边,真正与死亡擦肩而过,她并不害怕啊,这个千疮百孔的人世间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可以留恋的东西,如果活着的每一刻都受尽折磨,那么死去,或许更加幸福。
不知昏迷了多久,再醒来时已经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是天际还是地狱?细细一看,身上破烂的衣服已经焕然一新,是浅蓝浅蓝的纱裙,薄被间若有若无的香气让她真的感觉自己已经来到天际,这时进来了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淡紫的长裙摇曳逶迤,只见到眉目似画,额上肌肤光洁如玉,这时正淡淡的看着她,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当她瞧着自己时,并不觉得突兀,可是也没有觉得温暖。很快她发现,这里就是名动天下的离恨宫了,离恨宫神出鬼没,想不到自己此生还有机会一睹真容。醒来时见到的女子,就是离恨宫宫主,华紫衣,她淡然的气质,无与伦比,今日夜锦竟丝毫不像她,倒是林月落,和她有几分神似。
一字一句说完自己的故事,早已泣不成声,她以为会有预想中的安慰,或者是一方软软的帕子递过来,让她擦尽泪水,然而只听到华紫衣平静的说:“那你就留下吧。”字字如金,她也终于有了去处了,从此,不再是漂游的浮萍,过了今日不知明夜又会仰望哪片星空。那种漂泊无依的感觉是一场噩梦,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连家畜都有自己的归宿,可是夕阳西下,自己唯有无限凄凉,不知何去何从,万家灯火暖春风,没有一盏灯是为自己点亮的。今夕何夕,月明星稀,才逃离了黑暗,寂寞又紧紧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