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辛勤劳作,早起腰酸背痛。早知道麦朵这般难侍候,就不那么快嘴答应她,这几日都歇她那了。可反观麦朵,却是红光满面,好似吃了十全大补丸或是千年灵芝万年参一般。
我哭啊,咱大宋朝有几个男子,像爷这般没命地辛劳呢!
可这埋怨,咱还不能四处说去。毕竟,咱说不出口,丢不起这人啊!倒是咪洛眼利,一早见我这副衰样,便道:“叫你平日多习练,只要身子壮实了,又何惧区区几日这般辛劳呢!”
呃,好吧,不说了,我认了还不行么!
其实麦朵那里倒还好说,实在不行找个借口便可遮过。只是丰州城扩建,眼下却是到了不得不尽早为之的地步。也不知道赵嘉祺是怎么弄的,反正前来丰州行商的人,是越来越多。我听须佑一说,现在都已经到了客栈一房难求的地步了。
看来,这筹钱一事,还是问问赵嘉祺的好。毕竟,这家伙搂起钱来,可不是一般的厉害。只是差人找寻了半日了,也未见得他人。这可真是奇怪哈,这段日子他已经将所有的事务都交给几个老伙计去处理了,不必再事事亲为,整日里没事便是窝在那占来的宅子里做着大爷。
“大人,要不差人去陈大人那去看看,兴许赵大人在那也不一定。”辛历见我急得在屋子里乱转,忍不住开口道。
“陈大人?”我定住身形锁着眉道,“哪个陈大人?”
辛历一愣,遂即便知道我没有想起来,于是提点道:“便是您那好友,陈烁陈大人!”
哦,陈细头啊,我倒还真是没想起他来。自打他进了丰州城后,我便甚少见到陈烁,也没有主动去找过他。因此辛历先前那么一说,我才会愣住。
“陈烁在哪,你知道?”
辛历点点头,“他也在西门那片占了一座宅院,离得赵大人那不远。”
厉害啊,办事马马虎虎,享受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快。这样下去,到时候武清军的一众武官,都会被他俩给带坏去。不行,不管赵嘉祺在不在那,我都要去看看才行。
想到便去做,这是我的好习惯,因此我打定主意后,便带上辛历前往西门。
丰州城本就不大,西门保军巷,也只是与赵嘉祺所住的保厢巷一墙之隔而已。因此我很快便在辛历的带领下,寻到了陈烁的住地。看起来,这座宅子比起赵老二的府邸来说,要差上许多。至少,门前没有牙兵职卫。当然,以陈烁这样的副指挥使而言,也是没有资格配备亲兵的。
辛历上前打门,不多时门便开了,可出来的却正是赵嘉祺。
“咦,你来得正好,快快随我进去,你家表妹正在里间发狂呢!”赵嘉祺一见我面,那脸便乐得跟花儿一样,伸手拽住我便往里走。
可我纳闷啊,啥时候我多出一个表妹来了呢!好吧,有表妹也不奇怪。可我的表妹,他怎地会在丰州城里呢,又怎地会在陈细头的宅子里发狂呢。
“等等,你先莫急,把话说清楚了再去不迟。”我反手抓住赵嘉祺,将身形定住。“你方才说什么来着,我表妹?”
“对啊,你表妹陈曹氏晓巧啊!”赵嘉祺很认真地点着头,“我说,你不会因为有些厌恶细头,就偏帮你表妹吧,要知道细头可没少吃她的苦头。”
乱了乱了又乱了,而且还是大乱。听赵嘉祺这么一说,难道我表妹,是细头他内人?这太可怕了,不敢想啊。我承认不知怎地,是有许多事情记不起来了。可如果陈烁是我表妹夫的话,那伊爱怎地从没有与我提起过呢。还有,既然陈烁的内人是我表妹,那她到了丰州城里,怎又不去先来拜访我呢!
不行不行,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我都没有做好进去宅子里的思想准备。
“辛历,你进去将陈烁拉出来,便说是有紧急公务,我要唤他前去衙府听令。”我连忙冲辛历交代,尔后大力拉起赵嘉祺回转,“你还是先随我回衙府去的好,反正等会辛历会带细头过来。”
不过赵嘉祺却是摇头,“这样吧,我与辛历同去,你自行回去衙府,我随后便到。”
说罢,向辛历点点头,示意他跟上前去。辛历望向我,见我没有吭声,只好随着赵嘉祺进了宅子里去。而我,只是稍稍一会的失神后,便回转衙府。我要找到伊爱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到衙府找到伊爱,她正在为我熬汤。她知道我不习惯每日只是两餐,因此到了未初时分左右,她都会为我熬上一锅浓汤。见我匆匆而来,伊爱很是惊讶。再待我向她询问过后,她才恍然大悟,点点头,停下活计来向我释疑。
陈烁是我表妹夫,这点无容置疑。他的内人,也就是我的表妹曹晓巧,是我姨母的女儿,家中也是居在腾威的。以前老爹尚在的时候,两家来往甚是亲密,连这婚事,也是老爹给牵的线,老妈给做的媒。
后来爹妈相继逝世后,姨母与我家便甚少来往了。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党家主事的两个儿子,都在京城为官。也正是因为兄长们的官位卑微,又无什么实权,这才让姨母觉得,没什么交往价值。
伊爱从不提此事,是因为我自懂事起,便不喜这位趋炎附势又狗眼看人的姨母。她不知道的是,我对于这位亲戚的存在,却是根本一点印象也没有的。她以为我与陈烁行得那般亲近,自是知道这门亲戚的。
闻言,我大叹人情世故太过现实。我那老爹自小便做了那晋臣杜公的侍从,家中其他亲人早在连年的战乱中相继丧身。算起来,这姨母也是我党家的至亲了。可就是这样的至亲,却都是如此势利,又何况平常那些知面却不知心的普通友亲呢。
回转前厅,赵嘉祺与陈烁已经候在那多时。再细看陈烁,面上却是爪痕清晰,行止狼狈不堪。
“你怎地这般个模样啊!”虽说我知道表妹在大发神威,可却是没想到,竟然会这般恐怖。“我那表妹呢,没有随来吗!”
先前伊爱说了,那曹晓巧别的都好,就是脾性古怪,又甚是小气,最见不得陈烁在外花天酒地。要知道,陈家这地主的出身,还多亏了当年我老爹还在时,曹家借着我家的面子帮扶起来的。所以,曹晓巧在陈家的地位高得很,她说东,全家人都不敢往下。
因此,我也甚是惧怕她追至衙府里来。那到时候在这闹腾起来,岂不是丢了我这军主的脸么。
赵嘉祺笑笑,拍了拍陈烁的肩道:“放心,她家那大虫,如今已经消了气了。”
大虫?我想起来了,我领麦朵回家那次,赵嘉祺便是如此说来的,当时我还纳闷呢,说是陈细头一地主孩子,没事在家养那凶悍物事作甚。原来,这大虫指的其实就是曹晓巧啊!
“恩,那个细头啊。”我轻咳两声,开始安慰起陈烁来,“晓巧那里,得空了我会去帮你好好说项说项的,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倒是以后行那勾当时,需得隐秘些才好,莫要叫她给知晓了才是。”
曹晓巧为什么会从腾威府里来到丰州城,还不就是担心陈烁在这边胡来么。她又为何会在家中耍泼发狂,自然就是抓着了陈烁的把柄不是。
陈烁一眼不发,只是目光沮丧地垂头丧气。见他这副模样,我也不再去劝慰,便将筑城缺钱的事情,与赵嘉祺说了。
赵老二不愧是行商出身,只是少顷功夫,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
“唉,崇孝啊崇孝,你······”
“德朴,记住喽,以后得叫我的字,德朴!”我打断他纠正到。
赵嘉祺一楞,随即又哈哈笑了几声。“行行行,就叫你德朴吧。你还真是手握巨玮不识荆啊!我且问你,你这四座副城,有多大。”
“每座差不多有半个丰州城那么大,怎么了?”
“那你再说说,丰州城为何要扩建呢?”
我随口便道:“废话,自然是人多了,现有的房舍已不堪容纳,且城小无地再建新舍嘛。”说罢,一挥手止住张口欲言的赵老二又道,“莫要玩那玄机,有话你直说便是。”
赵嘉祺摇头,眼却看向陈烁,伸手捅了他一下道:“见你两眼直晃,想必也是想到了吧,那便由你来说吧!”
呃,不是吧,陈烁也能想到?这叫什么事啊,同样是从腾威府里出来的混子,为甚他就能想到,而我却仍旧毫无头绪呢!
望向陈烁,只见他抬头看向赵嘉祺,少顷才道:“其实老二的意思很简单,卖地就是。”
“卖地?!”闻言,我立即沉思起来。只可惜的是,我于这方面着实不擅,良久,也未有理明这卖地是个什么意思。“直说吧,别老卖关子,要不我差人去请晓巧过来坐坐。”
一听我道曹晓巧的名,陈烁便是浑身一个冷战。
“别别,我说便是。老二是想说,你这几座副城占地颇广,本身就是大笔的财富。丰州城为何要扩建,不就是因为往来的行商与日俱增么。商人行事,总得是需要门脸坊铺的不是,以前丰州城不就是收了几万贯的租子么,难道你忘了!”
这事我又怎会忘呢,只是我还是未能明白,他到底想要说的是什么。
“你看,其实这丰州城原有的房舍,只是供人住宿的话,应该是足够了的。也正是因为往来行商增加,个个都瞧好了丰州的地理,想要在这寻得间铺子扎根在此营生,这才使得丰州城愈显负担不起。”赵嘉祺接着陈烁的话道,“既然这样的话,你何不索性将其中一两个副城,专辟为行商之用呢。多商铺坊场会市,利于集中商业,而将另外两城,专辟为宅院之地。这样规划,将极利于丰州将来的发展。”
恩,这个法子么,我倒是想到了,也打算这样去建。可,这还是与搂钱挨不着边啊!
见我仍是一头雾水的模样,陈烁摇头轻叹。“德朴,若是这一应房舍由我等出钱先建再转于他人,自是需垫付巨额的银钱。”我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可若是咱按照规划出来的街区地理,以不同价格转让给这些个行商,由他们自行建造,那又怎样呢?!”
咦,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让我想想啊,若是我自己先建好房舍再转于他人,自然是有几个弊处。一就是我没有这么多银钱,二就是,这事先造好的房舍,未必就合适那些行商的要求。如果按照陈烁所说,咱只需将街区划分好,按照地理的优劣定出不等的价钱,想来这些个行商自然是会愿意的。得了这卖地的钱,再去筑城,不就解决了银钱问题了么。
如此一来······
“好主意,真是个好主意!”我不免拍着掌称赞起来,却被赵嘉祺浇了一瓢冷水。
“德扑,我真不明白,你记性都跑哪去了。”赵嘉祺撇着嘴,十分不屑地瞧向我。“这法子,又并非我等首创,江南东路的南康府那年遭大火毁于一旦,重建时,使的便是这个法子。你当年得知消息后,还大赞此法先进,当推广之。”
呃,看来我的失忆症状,甚是严重啊!我尴尬地挠着头,却是不语,任得他俩冲我瞪眼。
“其实呢,这丰州扩建大筑新城,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陈烁摇头晃脑,自顾道,“再有一月便是夏收,之后农事不多,这筑城的壮年劳力嘛,邻近四地遍处都是。这筑城的劳力得了银钱,自是会在咱这丰州城里采买些物事,毕竟咱这的价钱,是临边境地三州中,最便宜的。商人本来是在购地中出了一笔钱的,但众多的劳力采买,又让他们能狠狠地赚上一笔,这样经济流通的速度便增快了。在那些不知详细的外人眼里看来,在丰州城里做营生,比其他地方都要强。到那时候,怕是会有更多的人,涌进丰州城来。”
“就是!”赵嘉祺赞赏地接口道,“我看啊,要不了多久,这丰州又要升格喽!”
没错呢,到时候只是筑一座副城,想来耗力便要过万。当然,如果有必要加快进度的话,增至万五也行。反正工期与人数等定,总耗是不会增加的。这样一来,劳力得银钱的数额虽会减少些,但因为人多,购买力反而会大。
经济经济,流通才会繁荣嘛!
“大人,马司禁军安肃军厢都虞候冀坚冀大人、马司禁军广信军左厢都副指挥使司金司大人、马司禁军顺安军厢都副指挥使易宗秋易大人、步司禁军永宁军厢都指挥使牛方牛大人,以及代州节度州使顾获顾大人来访,现正在前厅候着。”
辛历急性而来,顺顺溜溜一口气报了一大通名字,惹得我与赵嘉祺三人均是面面相觑。今儿吹的是什么风,我这小小的丰州城里,竟然一下多出这么多高官来。那四军禁军,可是咱大宋响当当的悍军,常年驻守在临辽一线,轻易不会挪身。前来这几位,差不多都是一军之主啊。
虽说我与这几位军阶都相仿,可人家毕竟资历比咱老不是。再说了,这还有个节度州使大人亲来呢。那可是正三品的大员,万万怠慢不得。
“妙啊,钱来了!”
没有心思去琢磨赵嘉祺这突然的话语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时间去思量是什么使得这几位爷一同前来我这,前去相迎才是正事。来不及再说什么,我立即起身急急前往正厅。
高级武将出行,自然不会是一个人,随行人员不会少,牙兵牙将当然也少不了。因此才一进得前厅,便见得原本还算宽敞的正厅,如今满满当当地涌了不少于三十几人。其中四个身形各异,穿着高阶武将常服,以及一位穿着文官服饰的中年男子,此时正端坐在椅子上。其余一众随从,自是站立各自身后。
一见我进了厅来,五人都起了身来。一个看起来颇有儒将之风的男子,拱手道:“早就听闻党太尉之子勇猛非凡且学识风liu,适才入城来时,所见武清军兵士,个个都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武容暨暨又军威凛凛,便可知都尉大人治军严明······”
“好了好了,我说冀坚,你就不能少买卖一下学识啊,文绉绉的还像个武人么!”插嘴说话的,是一个腰圆臂粗浓眉大眼的汉子,“世侄,莫要听那冀某人啰嗦,某是牛方,当年在你爹爹麾下任第十七指挥。今日前来丰州,不为别的,只消你许了牛某人三千匹五赤,价钱任你开口便是!”
我明白赵嘉祺那句‘钱来了’是何意了,只是我没想到,官家这旨意传得倒是蛮快的嘛。赵德昌不过来我丰州城才六日,这河北西路诸军便都联袂前来了。又或许,称不上联袂吧,只是路上巧遇而已。只是,这要求也太过了点,我一月不过才得马二千五,你却要三千,还都是五赤。
砌上乐和和的笑颜,我正要开口答话,却被一声轻咳吸引了目光。望向发声方向,却是那身着文官服饰的男子。想来,这位便是那节度州使顾获了吧!
“顾大人!”我拱手环视一圈,“诸位大人,一路辛苦。想来大家都是为了那马匹一事前来,既然如此,何不坐下细谈呢!”
官家可是有口谕交代的,让我好好诈出些银钱来。既然如此,咱不能辜负了官家的一片期望不是。众人听我此言,于是都安坐原处,我自将那目光,复又转向顾获。毕竟他既是文官,又是官阶最高者。有什么事,还是由他先开口来说的好。
“党都尉,官家近日下谕,说是往后咱河东路各州、军要马,可不必再向太原马监请拨,而只需你处提请便可。”顾获说到这,眯眼停顿了半晌,“我代州下,也是有一军乡兵的,行的也只是那巡防的普通司职。只是近来辽贼骚扰甚频,我苦无良马代步,硬是奈那辽贼无何。所以,还望都尉能看在同路为官的份上,替本官匀上千匹啊!”
恩,这顾获倒是会说话,要求嘛,却也不高。只是,如今我手头没马啊!前次那六千,我武清军留了一半,剩下的全送京城去了。下一批,还得五月末的时候,库世维才会送来。
“那我也不要三千了,你匀我一千便好!”见到形势不对,那牛方未等我开口,便急急道,“我这要求不高吧,就一千,你开价便是。”
我只能苦笑,不是我不想给你,只是目前我真是没马啊!
“诸位见谅,非是党某不愿,实则是现今丰州城内,除了我武清军自用的外,再也没有多余的马了。”我无奈地好言到,希望他们能体谅我一下。毕竟,有钱送上门来不要,是不可能的。现在给不了不要紧,好言安慰一下,拖上一阵子再说。
哪知我话才出口,便惹来了一阵不快。
那坐在最外边的男子撇着嘴,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看都尉大人,是不想将那些马卖给咱们吧。虽说你最近甚是得官家的欢宠,可莫要忘了,咱几个都是苦守边线的禁军,抛的是头颅,撒的是热血,换来的,才是这天下的太平。你要是守着不卖,就是存心在与咱们为敌!”
嚯嚯,这一通话可是够严厉的哈,上升的高度也不一般了,这样下去,是不是我快要成了私通辽人的叛徒了啊!当然,我就是私通辽人了你又怎地。没有我这番所做,你们想要的马,又从何而来呢。
可这话,只能在我心里叨咕,万万说不得的。
“都尉大人,你不会连自个弄来了多少马也不知道吧?”紧挨着先前话说那人而坐的另一个汉子开口了,不过话语倒也还中听。“先前我们入城来时,正巧遇上一大群的马匹入得城来。少说,怕也是近三千的。或许,你还未得通报吧!”
呃,近三千匹?数目如此庞大的一批马,我还真就没得通传的。又或许,是哪个胆大的行商贩来的吧!若真是如此的话,人家也没有必要向衙府上报的不是。
正要开口唤人前去会市查探,却见得辛历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于是我颔首,示意他上得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