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离回到了小镇,依旧是那副落败的样子,狂风微吹,沙石打在面上,带着刺骨的疼,虽然这里已经是中原大地,但是离边疆较近,所以,有着边疆的酷暑及狂风。杭离微微低头,地上有一滩蜿蜒的血渍,鲜红鲜红,散发着刺鼻的血腥之味。
杭离怔了一下,抬头望向一旁怯怯的芸娘:“我去找一下我那两位朋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她的眼眸清澈如水,专注地凝视芸娘,芸娘有些恐慌地低下了头,声音顿时也变得生涩难闻:“不要、不要丢下芸娘……”
她有些为难,低头想了想,抬头向芸娘一笑:“好啊,我们去吧,别让他们等得太久。”她说完便往前走去,芸娘怔怔地在原地,狂风撩起她衣裙及青丝,让她看起来有些无言的张狂,但是转瞬之间似是又恢复成了一个弱质纤纤的少女,急急地向杭离离去的方向跑去。
杭离边走边把玩腰间精致的苗刀,上面镶嵌的宝石璀璨生辉,在她白嫩如玉的指尖缓缓轻擦,她的眼眸忽然闪过一丝疑惑。杭离转头看向在自己旁边紧紧抓住她的衣袂的芸娘,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却不点破。
她准备静观其变。
青苔满布的小院安静坐落,细细的杨柳依旧轻拂,杭离推门走进,却发现小院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影。
她心情稍稍落寞,看来他们已经离去了,忽而又想起羽鸢姐姐说过要到云源城中去,于是便走了出来,试着去打听云源城在哪里。
年轻的苗族少女面容上满是失望,终于忍不住骂出来:“可恶啊,可恶,居然走在我前面啊,不就是失踪一夜么,在等等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么。”
杭离感觉到自己的衣袂缓缓收紧,低头问芸娘:“什么事?你别拉了,我快喘不过起来了。”
“啊?”芸娘听见这句话,面颊一红,松开小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裙,眼眸似是犹带泪珠,她结结巴巴道:“姐姐,你别说了……你看看你后面——”
“呃?”杭离转身,却怔住,杨柳骤舞下,一个紫红衣衫的柔美女子静静玉立于下,面容恬静,唇带微笑,凝视着杭离,看见杭离后,唇边笑意扩大,“杭离,你回来了,可把我们担心死了。”
杭离几步走了过去,一把搂住紫红衣衫女子的手臂,“哎呀!我还以为你丢下我了呢,你们怎么不在小院里啊?”
羽鸢微微轻咳,白皙的面颊洇出一片嫣红来,宛如白色茉莉染上点点朝阳,她微笑道:“并非是我们不等你,是事态出现了问题。”
杭离一怔,抬眸望向羽鸢:“什么事态?莫非僵尸又出来了?”
羽鸢面色凝重起来,她轻应:“嗯,不仅如此,听说云源城化为一片死城,无人居住,到夜晚之时,大片大片的僵尸都会源源不断涌出,去周边小城,一夜之间,云源、莲溪、天问、玄寂城都被僵尸占领,看那方向,似是要向京城发展。”
杭离脱口而出:“那操纵僵尸的人……岂不是、岂不是要这、这……”她说到后面,愈来愈发现事态严重,只能闭口无言。
长久的安静中,一个清脆如铃的声音怯怯响起,“姐姐,你……不要芸娘了?”
杭离细眉紧锁,为难地凝了一眼芸娘,心中有些急,便没好气道:“你跟着我太危险了,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吧。”
芸娘眼中的泪水迅速落下,她怔怔,嗓音变得有些尖锐:“不要!不要!我不要回去,姐姐,你答应过我,不会丢下我的!”
羽鸢目光平静无波地凝视了芸娘许久,忽而闪过一丝冷锐,转瞬之后,她的眼波恢复了温柔如水,弯下腰,轻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芸娘慌乱地低头,纤秀的手指有些颤抖地拭去自己的泪珠,缄口不言。
羽鸢眼眸顿时冷了起来,蝶袖微微轻舞,让芸娘心中有些忐忑,只能怔怔地闭口不言,良久,羽鸢才听见她低低道:“我叫芸娘。”
羽鸢听见后,波澜不惊地直起腰,眼眸缓缓冷锐起来,宛如大漠散碎的星辰,让芸娘心中惧意更深,只能怔怔地低头,缄口。
良久,杭离过来给芸娘解围:“芸娘,你还是回去吧,毕竟这里不太适合你,很危险的啊,还有你跟着我也很危险。”
芸娘抬起梨花带雨的面颊,被泪水洗过的眼眸黑亮如星,“为什么啊?”
“因为啊……”杭离微笑着拿出在身上的小竹筒,纤细秀滑的手指轻轻打开,拿出一个深红带黑的蝎子,她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芸娘面色煞白,微笑道:“你想留下的话,便吃了它吧。”
“……”芸娘看着那蝎子在杭离的手中不停地扭动,尾部渐渐分泌出剧毒的汁液,终于受不了刺激,昏了过去。
杭离面无表情地将蝎子放回小竹筒,抬头一瞥见到面色也有些苍白的羽鸢,她再度笑着拿出蝎子,向羽鸢面前一晃,笑道:“嘻,这个不咬人的。”
羽鸢忍住胸中排山倒海,也艰难地回之一笑。
杭离点到为止,将蝎子又放了回去,看着晕迷过去的芸娘,有些头痛:“哎呀!真是麻烦,这个怎么办啊?”
羽鸢眼眸化冷,“一个不成器的走狗而已,就让她在这里,自然有人来救她的。”话音刚落,杭离便大吃一惊:“走狗?什么走狗啊?”
羽鸢面色微微柔和,看着远方朦胧的青黛,微微一笑:“你不必知道。我们快走吧,云公子已经在那边安顿好了,就等我们。”
杭离微微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芸娘,但终究还是跟着羽鸢离开了。
边疆的昼夜交替极快,杭离还未到云源城便已经接近夜色了,夜晚的大地看起来辽阔无垠,她微微有些疲惫,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远远地她瞥见了一处篝火,不禁惊喜起来,刚想大叫,便被羽鸢捂住了嘴,拉到一处湿润的青草丛中。
“唔、唔呜——”杭离想要挣脱,却未果。羽鸢面色一肃,凝视着杭离,轻叹道:“前方是敌是友未曾弄清,不要轻易呼喊,这里有许多马贼。”
杭离听后背后一凉,急忙点了点头,羽鸢这才放了她。杭离远眺了一下,火光闪烁,几个青衣白带的人端坐于边,面容肃静,似是在商讨什么。
“我看那几个不是坏人啊,你看他们穿得多端正啊,那有马贼这么端庄的啊。”杭离有些迷糊,轻声向羽鸢道。
羽鸢微微一怔,轻轻点了下头,凝视着在沙漠肆意开放的红棘花,染上了紫红的夜色,美得更加放肆斐然。
“小心为上,较好。”抬眸,羽鸢静静凝视杭离,眼眸流转着一股杭离看不懂的光芒。
杭离走出沾满露水的青草丛中,用力地挥了一下手,大声道:“前面的人——”
那样的大的声音立刻就引起了那些人的警戒,其中一个脾气较为急躁的,足尖一点,飞速地向杭离行来,手中一把青灰色的剑已然出鞘,在夜色下泛着冰寒的光芒。
杭离微微一惊,连忙退了几步,“大叔,我不是坏人啊,你别、别打我啊!”
“什么?”那人的声音很是愤恨,急急出声,“你居然叫我大叔?我可是风华正茂的少年啊!”
“呃?”杭离借着皎洁明亮的月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那人,面庞端庄,剑眉斜飞入鬓,倒是有几分俊逸。可是杭离可对他的态度没好感,当下便道:“哦,原来是风华正茂的大叔啊。”
那人泪了,大叔和风华正茂的大叔有区别么?他将手中的青灰色剑微微一动,强大的剑气便向杭离扫来,杭离一惊,身形一转,便躲开,还不忘讽刺那位“大叔”,“你欺负一个弱女算什么好汉?难怪只能当、大、叔!”
那人急急收剑,忿忿道:“你算是弱女子么?普通的弱女子早倒在我的剑下了。”
杭离撇了撇嘴,眼眸淡淡,“你难道想让我倒在你的剑下才能算是弱女子?”
那人哑然,良久才挥手抱拳:“唉,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口技数百年啊。不知姑娘芳名?”
“嘻,免芳叫杭离。”杭离顺手摘起一朵红棘花,不料却那尖锐的刺给刺到了,她毫不犹豫地向那人甩去,那人用剑格挡了一下,杭离见那人脸黑了几分,便笑嘻嘻道:“敢问阿、公子芳名啊?”
她本就汉语不好,当下只有现学现问,那人彻底败给她了,只好有气无力道:“免芳叫怀天。”
杭离纤秀的手指微微点脸,眼眸似是洒下漫天星光,“怀天?好奇怪的名字啊。”她毫不矜持地凑近怀天的面颊,近距离地看见了他的面容,俊逸如画,不禁微笑道:“一看就是大叔的。”
怀天纠结了,为什么总要纠结到大叔身上?忽然猛地发现杭离离他如此之近,不禁推开她,“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啊。”
杭离毫不在乎,“我又不是中原人,干嘛要遵守啊?只有你们中原人才会想到这么迂腐的规矩啊。”
怀天正想反驳她,忽然见到一个衣袍如水荡漾的女子款步走来,唇角犹带一缕春风,“对不起,怀公子,舍妹自幼顽皮,见笑了。”
怀天见对方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也就抱拳笑道:“不碍事。”
杭离在旁边毫不留情地下评论,“好色!”
羽鸢微微苦笑,纤秀如水的手指微微轻抚耳际发丝,动作优美,“公子见笑了。”
怀天收起青灰色的长剑,看着深紫色的天际,眼眸微微含笑,“不碍事。”
*
翩跹长衣摇曳,勾人的眼眸轻含笑意,身轻如蝶地落到了厚软的土地上,身后迷雾缓缓凝聚过来,她微笑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她居然惹上了天华阁,天华阁也挺搞笑的,派了个不成器的小姑娘来,啧啧,莫不然江湖又要掀起血雨腥风?”
圣姑黑衣下的眼眸逐渐冰冷,她黑袍一抖,冷笑:“想不到天华阁也是如此的恶心,竟然要与我苗族作对——”她的眼眸忽然露出嗜血的红光,“这不是自找死路么?!”
翩跹微微拢了拢绣花长袖,笑意高深莫测:“对啊,我们妖族也要出人头地了,这世间怎么还会有人的存在呢?”她的眼眸似乎在缓缓凝结薄冰,寒意摄人,“还妄想打我们的主意,当真是以为我妖界无人了么?”
她的话语轻柔妖娆,却透出窒息的冰冷。
圣姑微微垂下睫羽,“我真的有些后悔将敛月之笛送给那个少女了,她根本不懂怎么去用它,上次吹奏居然解开了苗族丛林的封印。不过——还好,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神州大地的圣女果然看不下去这样的战乱,终于忍不住开始决定去寻找冥珠了。”
翩跹嗤笑一声:“冥珠岂是她能找就找的?”
圣姑的眼神有些复杂,看着渐渐围拢的迷雾,心中的一处,忽然悲凉起来,她足尖轻点,唇角带笑,轻盈地落在了绿芽新抽的树枝之上,缓缓启唇:“也不一定。”
翩跹微微挑眉不语,勾人的眉眼忽然绽出寒光,细眉一拧道:“何人在此?”
白雾之中,缓缓勾勒出一个挺拔俊秀的身姿,似是男子的身形,那男子微笑道:“圣、兰纤,好久不见。”
密林之中有阵阵水声,缓缓流淌,可是却不及这男子声音万分之一好听。圣姑身形一晃,似是要落下来,她连忙定住心神,脚步轻转,稳立于上。
“你走吧,我已经、跟你没有任何瓜葛了。”她的声音纵然冷漠,眼眸却陡然露出晶莹的光亮,宛如水珠清灵。
男子悠悠道:“我此次来并非要与你再叙旧情,而是有要事相商。”
纵然心中有那么一丝失落,但是还是被惊讶待取,黑袍裹身的圣姑怔怔地抬起一双深碧色的眼眸,白皙如雪的肌肤刹那间露出骇人的苍白。
迷雾已经散去。朦胧的身形清晰可见,宛如挺拔玉立的青竹一般,露出不羁的清傲,男子缓缓抬起狭长的眼眸,清光潋滟,温和如玉,可是在那一片温和后面却是冰冷的锐利。
在那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绿水潋滟、山如眉黛、鸟语花香的苗族驻足之地,她微笑着,眸心中闪烁着清透的波光,天真无比。
不过十年,却宛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