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眸,清亮如水的眸心怔怔地看着颀长挺拔的男子,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是殷落潇,心中一块地方泛着撕裂般的疼,她轻道:“你放……开我。”
殷落潇蹙眉抬手,试了试她额上的体温,便惊得缩回手来,放柔声音:“杭离,你发烧了。”
杭离挣扎着起来,呵气成烟,她好不容易在地上站稳,脚上却瞬间传来了针刺般尖锐的疼痛,她踉跄着低头,这才看清,腿上已经有一条乌青色的血痕。杭离用手轻轻地扶了下颚,仰头:“我腿怎么了?”
殷落潇蹲下,轻轻撩开她的红裙,手指微顿,仰起头来,目光正视杭离:“中毒了,应该是被冰棱子刮伤,后来又碰见了什么蛇虫毒蚁罢。”
她微蹙眉,伸手向自己身旁的小竹篓,拿出一粒珠圆玉润的丹丸,抿唇吃了下去,脑中渐渐清明,她踉跄着站起,却腿一软跌倒在地,冰冷的雪刺激着她的肌肤,杭离却是用手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她双颊晕红,指尖隙缝全是如盐般的细雪。杭离一步步往前走,腿上是抽筋般的疼痛,她却浑然不觉,身子已经冻僵,脑中却脱离了恍惚,清明得可怕。
前方天地共色,如盐撒雪纷纷扬扬,玉树琼枝凝结着清亮的雪光,在一片冰冷的雪地里,杭离的面容上,分明有清晰的汗滴滑落。
殷落潇微叹了口气,走了上去,将她横抱而起,杭离挣扎未果,脑中却缓缓平静下来,虽然依旧是一抽一抽的疼,但是却能够清晰地听见她的心跳声。
刺骨凛冽的寒风似乎都被他的体温替代。
杭离终于脑中一黑,昏了过去。可能真的是安心了罢,她的鼻息渐渐正常起来,不想前面的那般滚烫。
殷落潇走到洞口的时候,将她放在棉布上,升起火堆,看着一旁的杭离面容红晕全退,身子渐渐正常起来,他淡淡叹气,褪去身上御寒衣物,给她盖上。
周围很冷,杭离的掌心却是灼热的。
她拼命用手去按地上冰冷的雪,试图得到一丝冰凉,却不小心陷了进去,身子一阵发软,似乎已经落到了空中,但是却在那一刹那陡然明亮。
那样雪亮的地方,照得她心里一阵温暖,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地上绵软无声,终于在阳光凝聚的地方看见一个鹅黄的身影,撑着一把牡丹纸伞,柔柔玉立。
那个女子轻柔转头,柔顺清媚的笑声宛如天籁,她一步步走向杭离,柔黄的衣衫透着清雅的阳光,女子面容在阳光下显露了出来。
杭离顿时僵硬。
那样的面容,跟她的一模一样!杭离慌忙低头,唯一不同的就是杭离身上的红裙是宛如天边红阳般的鲜红,她轻轻叹气,直视女子却陡然震惊。
女子怀抱中的一株清雅的仙草被她指尖轻轻捻起,她右手指尖聚起热烈灼烫的火焰,仙草瞬间燃了起来,杭离的心中,忽然划过一丝极淡的疼。
极淡,极浅。
却挠得人心慌意乱,杭离的身子忽然宛如被人寸寸凌迟,丝丝撕裂,剧烈的疼痛挠得她心中泛着慌乱。女子忽然一笑,手中的仙草化为齑粉,她的指尖闪着灼热的红光,生生将仙草湮灭!
杭离的眼前一黑,缓缓地失去意识。
痛疼仍在加剧。
*
殷落潇用手轻轻试了试杭离的额头,微微蹙眉,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为何还未退热?他起身,想要去找找这冰天雪地的出处,快些将她送去医馆,谁知,这雪一下就没完了。
他刚要起身,杭离便用手拉住了他的衣衫,手指拽得死紧,原本冻青的手指似乎有了灼烫的热度,杭离咬牙,泪水缓缓沁出她发胀的眼眶。
殷落潇蹙眉,她在哭。
不知为何,他的心却忽然宛如被沸水煮过,痛不可当。他伸手,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放进棉布里。
她的手指冰凉得出奇,也柔嫩得出奇。
这样奇妙的女子。殷落潇忽然抿唇,想起了她救他时候的情景,那时他便断定这个女子城府极深,但是后来的事情她表现得那样的天真无邪,宛如一泓未曾染垢的清泉,他都有些怀疑自己的想法了。
若不是在青龙结界那里亲眼看见杭离果断解除封印,或许他到现在都不曾相信杭离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女子。
他轻抚上她的眉眼,淡淡拭去她眼眶的泪渍。
细腻如瓷的肌肤,青黛如山的妙眉,绛红如画的点唇。美得宛如落凡仙子。
杭离忽然挣扎一下,他连忙缩手,辗转醒来,眼眶依旧发红,见到殷落潇后,心中的一处忽然崩塌,她拼命抱住殷落潇,泪水淌下。
她哽咽:“刚刚我梦见我娘了……原来在结界里的女子真真是我娘!她说她恨我!她恨我为什么不能一眼认出她来……”
她的声音沉痛无比,眼泪直流,在青龙结界的时候她还能抱着一丝期望那不是她的娘,现在已是回头已晚。杭离放开殷落潇,踉跄着站定,口中轻喃:“我要回去找她……回去!”
她撑着石壁往外走去,身上单薄的红衣猎猎作响,凛冽刺骨的寒风刮在她的面上真真生疼。杭离仰面,看向天上卷起的风雪,哀哀道:“娘,那个时候你坠下去一定也是这样的疼吧……这样真疼……”
杭离毫不犹豫地走向了风雪中,宛如刀子般的寒风并未让她退缩,她的身子在漫天飞雪下宛如一叶扁舟,渺小至极,杭离却是用手指死命扣住及腰的冰棱,指尖冻乌,她却视而不见。
殷落潇微微叹气,走了出去,眼眸淡淡看向杭离,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感觉,他道:“万一只是梦魇怎办?”
杭离停住脚步,转头,冻乌的嘴唇轻轻翕动,她的声音微弱:“梦魇?怎么可能是梦魇?”她哭着轻喊:“她说恨我、她说恨我!”
悲戚的感觉似乎都充盈了她的身体,杭离十指弯弯,刻骨的疼痛让她紧紧蹙眉,她继续咬牙往前走……
她要出去!她要离开这里!
她的心真的好疼,似乎用尖锐的剑身刺过了心脏般的疼。她怔怔抬头,看向乌云密集的天空,心中有说不出来涩,她的喉中也是宛如哽刺其中。
殷落潇淡淡跟了上来,他轻揽住杭离,微笑:“杭离,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愿不愿意忘记所有悲伤地事情?”
所有悲伤地终结,就是忘却。
杭离泪眼朦胧地抬眸,心中宛如被寒风刮过,疼。
真真地疼。
难以忍受的疼。她将她的父亲母亲生生推向了死亡,却是浑然不觉,这样的悲痛几乎让她溺毙其中!
可是她却摇头,一字一顿:“不。我要让我父母复活!”
殷落潇叹气,柔声道:“你可知人是不能改天命的?”
杭离痴痴地笑了起来,她挣扎站了起来,看向乌云密集的天空,她的笑容宛如凤凰浴火般的疯狂,她咬牙:“我命由我不由天。”
殷落潇微微叹气,伸手打在了她的后颈,他力道只用了三分,却让杭离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他将她横抱而起,看着苍茫落雪的大地,心中的某处忽然落寞起来。
传闻在大雪纷飞至寒之地,便有相对之物镇守此地。
此处似乎常年飞雪,那么伏羲琴应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