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精力旺盛地仿佛外星来的小猴仔们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被杜悠然委于重任的憨厚班长追着赶着上了回程的火车。
不得不说,杜悠然绝对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主,天知道他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在把一群小猴仔赶到校园的大门后,他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令那些想逮而又没有逮到他的女生们失望万分。
伴随着昏黄的路灯,林唯一独自往回走,毫无思想。
对于周庄的旅行记忆就这么被她静静地压在了书的扉页里,她低着头,沿着路的边线慢慢走向寝室楼的大门口。
“小唯。”有声音从旁边的花坛里传来。
林唯一回头,在树与影之间见到了自从几个月前在PLAYBOY见过之后就没有再见的李末然。
他还是象以前一样,穿着松松垮垮的牛仔裤,简单干净的白T恤,一头柔软而晶亮的黑发微有些凌乱地盖在黑色的眼睛上。
他安静的在树影下站着,双手插在裤袋里,带着他一贯的慵懒而漠然的表情。象小时候每次见林唯一的时候一样,仿佛十分无所事事地在她的活动范围内游荡。没有电话可以联络,有时候会被他遇到,有时候又不会,全凭运气。
每次,如果等得久了,她还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那么,他就离开。
这次的遇见,也只是他们无数次相同遇见里的其中一次而已。没有约定,胜似约定。
一阵风过,有些许花瓣从黑暗中飘落,像是晶莹的蝴蝶,纷纷扬扬、轻轻巧巧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望着她,终于开始柔和的微笑。
“小末,你怎么来了?”林唯一也笑,但没有半分惊讶的样子。
“嗯,想你了,所以就来看看你。”
“等了很久?”
“等了很久。”
“我今天,去周庄了。”
“我知道,你寝室的一个叫赵雨嘉的女孩子告诉我了。”
“呵呵。走吧,我们走走。”
“呵呵,好。”
晚上九点的大学校园,热闹异常,随处可见相依相偎的年轻的男男女女。
林唯一与李末然,并肩而走。
春末的空气里有些潮湿的香味,仿佛落花腐败的气味。
“小末,你最近还好么?”
“挺好的呀。”
“学习忙么?”
“一般般吧。”
“还在PLAYBOY跳舞么?”
“嗯,还在。”
“嗯。”林唯一漫不经心地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忽然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于是,便索性不说了。
林唯一不说了,于是换李末然发问:“你上次说的男人,对你还好么?”
“没有比别人更好,也没有比别人更坏吧。”
“这样呀。呵呵。不介意我问些他的事情吧?”
“你可以问,我可以不回答,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呢?”
“说的也是。”李末然转过了脸,“其实,我也没有很想知道。”
“我知道。”
“你知道?”
“嗯。”
“呵呵,可是你却不想问问我么?”
“我问了你就会回答么?”
“也许会哦。”
“还是算了吧,如果你想说,那我便听,如果你不想说,那我也不问。”
“呵呵,你还是这样。”
“呵呵。”林唯一笑了笑,仿佛无意地问,“爸爸他,好么?”
“怎么说呢,病情算是稳定了吧。”
“嗯,那就好。”
“除此之外你不想再问问别的了么?”
“呵呵,我还要问些什么呢?有些想不起来啊。”
“比如他有没有提你呀,比如他希望不希望你去看他呀……”
“呵呵,如果你要说,我便听着。”
“呵呵,好吧,你自然是要我先说的。嗯,其实,我觉得他很想念你吧,也许,他也是在后悔,我想他是在想念你的吧,有好几个夜里我听到他在梦中低喃你的名字。”
“你是想说我应该感动么?”
“不,并没有,我只是陈诉一个事实给你听,你知道,从小到大,我常常充当这样的角色,呵呵。”
“呵呵,嗯,这倒是真的。”林唯一点头,黑夜里,也不能分辨出她脸上的表情。
“其实,小唯,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他么……”李末然将头转向了路边的花坛,微微低着头,“我们都知道,他这个病,就算治好了,也不会有多久的时间。”
“生老病死,人人都要经历,那也并没有什么,只是早一步或者晚一步罢了。我见或不见,都不能改变什么。”
“……”李末然微微动了动喉结,却没有发出声音来,眼神毫无目的地瞥着身边一棵一棵往后掠过的树,半晌不知该如何接口。
两人肩并肩,沉默地走。
不知不觉间,两人漫无目的地晃到了学校里的一片足球场。
夜晚的足球场虽然没有了日间的青春激情的模样,但依然不失热闹,随处可见一撮撮散落着的对对约会情侣。
“小唯,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吧。”
李末然指了指场边的水泥看台,示意林唯一坐上去。
“嗯,好。”林唯一没有异议。
“小唯,我们很久没有见了吧。”
“有么,不是跟从前见面的频率一样么。”
“不,这次更久一点,呵呵。”
“呵呵,也许吧。”
“小唯,今年过年你在哪里过的?”李末然问,声音里有几分怜惜。
“房子里啊,没有在大马路上,呵呵。”
“呵呵,”李末然低头无奈地笑,随手捡了一根不知谁扔在地上的棒棒糖的塑料棒在水泥地上画圈,“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在大马路上。今年过年,我们都在医院里,也比较凄惨,跟你难分伯仲呀,也许你还有电视可看。”
“嗯,没错,我看了春节联欢晚会,你知道,我很少会错过这个节目。”
“呵呵,是的。我还记得以前某人家没有装有线电视的时候,她还拉着我去超市里卖电视机的地方看重播。”
“呵呵,是呀,那个时候,我们的小末然好勇敢,撇下父母独自一个人离家出走。”
“可惜他选择投靠的对象不靠谱呀,在他又冷又饿的情况下居然不想着给他解决温饱还带着他去超市看那个一年比一年无聊的春节联欢晚会重播,过分的是,还一看就是一下午。”
“呵呵,我听着,怎么像是某人在抱怨了。”
“对,你没有听错,绝对的在抱怨了。呵呵。”
“呵呵,那就算某人不高兴也没办法了,谁叫他看人的眼光那么不准,居然选择这样一个不厚道的人投靠。”
“最不厚道的是,她居然还把我出卖给了父母。”
“嗯,确实不厚道。”林唯一望着李末然笑,黑色的眼眸恍若琉璃。
“没错,简直太不厚道了。”李末然一本正经地扭头回望着她,却最终没能憋住,几缕笑意仍是从嘴角泄露了出来。
林唯一微微扬着嘴角,抓下了鸭舌帽,几缕黑色的碎发垂在夜空里,虚靠着身后的石阶,仰望头顶青灰色苍穹里的那轮弯月,脸色越发地显出一种淬玉似的苍白,倒影着那雕塑般的脸,竟仿佛莫名带了几分妖媚。
“小唯……”李末然看着她,眼神有些黯然,“其实,你心里还是不肯原谅爸爸的,对么?”
“没有。你知道没有什么所谓的原谅不原谅。”
月光皎洁地有些苍白,月影之下,林唯一脸色清冷,不带半分尘俗的样子。
李末然恍惚地伸出手去,似乎是想握住她的影子,但没有成功,月光冷漠地从他的手中穿了过去。
林唯一侧过了脸,微微低着头,垂了眼帘,一副不想继续讨论的疏离样子。
李末然抿了抿唇,也不再做声。
面前有对情侣低笑着从两人身边经过,落下了几句甜言蜜语。象是每一对热恋的情侣一样,他们的眼中唯有彼此,从不会对黑暗中的旁人加以任何关注。
两人安静地看着一对对情侣从他们的面前走过,只是沉默着,许久没有言语。
渐渐的,足球场上的人走得越来越少,稀稀落落的,只剩几对。
“好像很晚了,不知道宿舍楼的大门是不是要关了。”不知过了多久,林唯一才终于开口。
李末然抬手,借着月光仔细地看着腕表,“嗯,十点十五分,确实很晚了,送你回去吧。”
“嗯,那你呢?”
“我?等下坐最后一班去市里的公车。”
“嗯,那就好。路上小心。”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