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粤西南的家乡化州,从大年初二延至正月底、二月初,整整一个月时间为传统的“年例”期,各村乡的年例日子不尽相同,一般是一天。节日气氛非常浓厚。家乡“年例”从元宵节衍化而来,每条村庄按照自古流传下来的既定日子做“年例”,日子一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车水马龙,欢腾、热闹、充满情趣的场面笼罩着整个村庄。辛勤了一年的乡亲们放下手里的劳作,远在他乡谋发展的人也纷纷赶回来。有句俗话:年可以不回来过,“年例”却不容错过。“年例”不仅仅是大宴亲戚朋友,加强各方联络的一种联谊方式,更是一种烙在人们心坎里的既定风俗。因此,不管你在外面混出个什么名堂来,回到生你养你的落血之地,操起乡音话家常,骨子里你永远属于这方水土,这或许就是家乡情结吧。
今年农历正月初七,我特意随母亲回了趟农村,体验家乡的“年例”节。车子走在平整而结实、直通村口的村道上,两旁甘蔗林随风送来阵阵甜香,不远处高高堆起的塘基上一排排的果树,全都打着灿烂的花儿,似是迎接归来的乡人。走近清清的池塘边,我看见大胆而俏皮的游鱼一忽儿排着整齐的队伍,一忽儿四散开,煞是有趣。自从实现了“村村通公路”后,大伙养猪养鱼,搞青菜、水果种植,日子火红起来了,一幢幢新楼房如雨后春笋出现,村里逐渐消灭了陈旧的泥砖房。我含着笑容走进了家门。
“年例”节白天最有气氛的要数“狮子采青”进村助兴活动。未见人影先响起振奋人心的锣鼓声,惹得小孩子循声而寻。进村的“狮班”多为自发组织的各村村民,他们利用农闲,由村里挑选一个较有能耐的“功夫头”,或从外聘请一个得力的师父,来教村里的爱好功夫者和学生学习,逢喜庆日子特别是“年例”期间便出游助兴。这些“狮班”组成的队伍有几个人或十几个人不等,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随身携带耍功夫的刀、枪、矛、棍等。击鼓手敲着有节奏的鼓声,大鼓置于小推车上,行走很方便。“狮班”每到一户人家的门口,主人习惯先燃放一串鞭炮,然后摆上一个绑着几根青蒜的“利是封”来侍候,有钱人家也有从楼上用竹竿吊下一长串的“红封”来奖赏“采青狮子”的,要是碰上这样的好机会,“狮班”就会使出浑身解数,来回报人家的奖赏。为增加“年例”的看头,有的人家更是把钱撒到地上,让灵巧的女孩子舞起“鹤形”来,倒弯身用嘴把钱衔起来。清秀灵巧的女孩子随着鼓声节奏的舞动一时翩翩起舞、一时又像亭亭玉立的仙鹤。
做“年例”当然少不了摆醮活动。摆醮是“年例”中最传统的节目,在过去被视为“年例”的重头戏。所谓摆醮就是拜神。各户选取家中最肥的大阉鸡,去毛去内脏整个泡熟成金黄色,端正地放在托盘里,鸡的头部向上微弯,旁边添上一刀过煮熟了的猪肉和一条鱼,俗称“三牲”,为摆醮的主供品,伴有糖果、三茶五酒和香烛供奉在八仙桌上。我的母亲对待摆醮活动是相当虔诚的。家乡的摆醮活动多安排在夜间进行,这是延续下来的习惯,听乡亲们说这是讲究更为诚心的缘故,也因附近十几条村庄的“年例”都在这一天进行,出游的“菩萨”要吃完这么多条村庄的人间烟火,得费时间。母亲在夜里早早把“三牲”操办妥当了。刚过五更,隔壁五伯公的一声咳嗽,阵阵急促的鞭炮声传来,母亲就迅速睁开惺忪的双眼弹了起来。因父亲已回去看管城里的家,母亲叫醒熟睡的弟弟帮忙去摆醮。我自告奋勇地提出要跟着去帮帮忙。其实是想凑热闹寻点情趣。我和弟弟紧跟着母亲,周围漆黑一片,借着弟弟用手机发出来的微弱光亮,我们摸索而行。
“你们可快点!‘菩萨’就到了——”走在前面的母亲大声地催促,“仅一年一次的活动,可不能错过啊。”母亲一边唠叨一边向前迈着急步。我和弟弟赶紧加快步伐,留下了不规则的脚印和一路的喘气声。终于,我们到了摆醮的既定地点——村中心的北帝庙门前。只见那里早已摆放好整齐的八仙桌,烧着了香烛,灯笼光闪闪烁烁的。人们正在陆陆续续将“三牲”等供品摆在案前,有忙碌完的聚在一块儿说话,或屈膝参拜。我注意到人群当中偶有一两个“金发”小伙,其他均为老大妇孺了。在庙前一盏大灯的照射下,我留意到人群中每个熟悉与陌生的面孔上,岁月的风霜已锁定在他们眼角的鱼尾纹里,像跳着舞的小精灵不停地晃动在我眼前,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唐诗人贺知章的诗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一年一度的“年例”节成了家乡的一种特色文化,这种风俗紧紧维系着一代又一代乡亲们的心。大家在欢庆的同时,是否能让它奏出更为文明和谐的音符来呢?这是我们期待着的。
(2007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