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了谈过去,少不得要对比一下现在。
大哥望着青天白日,长叹一声,“当年,我就应该慎重考虑一下再行事,自己如今这般惨淡的光景,就是一时意乱情迷没管住自己的下场!”
“去!”我撇撇嘴,“还好意思说!我倒觉着嫂嫂嫁给你是委屈了她自己!你还好意思悔不当初嘞!”
“唉,有些事也只有亲生体验过方才知晓厉害,”大哥晃着脑袋,“凡人们都说,男人婚前婚后完全是两个样子,女人又何尝不是呢!我常常睡觉睡到一半就在想,现下躺我身边这个,定然是只施了幻形术的河东狮,我真想掐着她脖子问问,她把我那个娇羞温柔善解人意的锦鲤弄去哪儿了呢?!”
“啧啧,婚姻真可怕,会导致人心理畸形变态,还有发生谋杀罪的潜性倾向……”我总结了一下,拍着清木肩膀道,“不过,你挺好,一辈子都不用担心成婚这件事……”
清木幽怨的斜我一眼,仰头将酒杯里剩的些小酒一饮而尽,怅然道,“我倒还想给他一个像婚姻一样的承诺呢!可是……人都找不着!”
我为清木的少男情怀着实唏嘘慨叹了一下,大哥也为自己当年的一时冲动唏嘘慨叹了一下,清木亦是为自己失踪的爱人唏嘘慨叹了一下……
我觉得,我们在炎炎烈日下的这顿午饭,吃的委实有些秋夜离别宴上萧索的意味。
就这么萧索着萧索着,最后不知怎的,就萧索到我身上来了。
大哥自是知道前日里东华宫上前提亲的事,便问我是怎样想的。
我总觉得,婚姻这事儿真的是人生大事儿,确然是不能步我大哥当年的后尘。
倘若一冲动点了头,就有可能一辈子回不了头……
我撑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觉得那个慕阳太子看起来的确不错,长得挺好,性格也挺好,一辈子拿来当个小宠物逗逗趣也是蛮有意思的,应该不会让我产生大哥那种犯罪倾向。
然而,我怎么就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呢?
那个慕阳太子当初定然是识破了我的真实身份,却陪我演出一场戏,并不戳穿我;尔后,却默默地着了使者到正天宫来提亲。他若真的欢喜我,跟我单独在一起时,怎么不直接探探我的口风;如今这般闹的人尽皆知,还上升到了两个神族之间的关系,我若不答应,不是太伤了他们整个东华宫的脸面么!
大哥敲敲我的脑袋,叹口气道,“我就知道,父皇定然是怕你为难,没告诉你正天宫与东华宫素来的联姻关系。”大哥一杯酒入肚,撑着脑袋慢悠悠的道,“我们正天宫与东华宫算是整个大泽之天最根正苗红的庞大神族,为了表示友好的睦邻关系,一直以来,都维持着联姻关系。我母后就是现在的东华帝君的亲妹妹,也就是慕阳太子的姑姑。咱们这辈吧,本来应该是我这个嫡长子承这份责任的,但是,我跟你锦鲤嫂嫂……呵呵……你也知道。再者,我与东华宫那位公主年岁相差太多;我成年时,那位公主还是个挂着鼻涕的毛丫头,自然是不合适的。你到正天宫来的前一日,慕阳来过一次正天宫,商讨最近幽冥川暴乱的事。当时二弟也在,却席上表现得很不好。估计慕阳也知道,天炔是个不长进的风liu公子哥,对于我私底下跟他提的天炔与他妹妹的亲事,就很干脆的否决了。本来我还在忧愁着,我们这一辈的联姻关系该怎么维持,却不想,次日里慕阳就差人前来提亲了。”大哥眯着眼睛,捧过我一张脸,细细看了一遍,“唔,我妹妹果然生的是一张招蜂引蝶的脸。”
清木敲敲桌边沿,抬眼问我,“小宝儿,你前日里说你去了万和洲,可是碰见那慕阳太子了?”
我撅撅嘴,“是啊,还想跟你讲来着,你跟师父忙着下棋,看都不看我一眼……”
清木挑挑眉毛,“这么说,慕阳太子真是因为欢喜你才来提亲的?没有别的目的?这么一来,可就是诏告天下,在也许有可能爆发的神魔族大战中,他们东华宫跟我们正天宫是一个阵营里的了……他们东华宫一向低调谨慎,如今这般切切表明立场是干什么……天淮,你不觉得蹊跷么?”
大哥沉吟了一下,偏头问我,“你那日跟慕阳都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告诉我们。”
我神色一愣,联想到大哥的前车之鉴,慌忙摆手道,“我跟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哦!我们是清白的!”
大哥面色尴尬一红,撇我一眼,语气柔缓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只是想知道,那日慕阳可曾对小妹表达过想要提亲之类的想法?”
我松上一口气,宝相庄严的坐好,将那****去万和洲的事情,跟他们细细讲了一遍。
为了避免清木分神,我特特将慕禾长得很像小湖莲那段省去,直奔要害。
我们三个臭皮匠,凑着脑袋研究了小半日,最后得出的结果是——
此事似乎是有点蹊跷,但归咎于****的难以捉摸,似乎又有没有什么大的蹊跷……况且无论如何,联姻这个事情,对于正天宫而言,都是利大于弊的;送走一个只会糟蹋粮食的我,能换来千千万万个精兵铁蹄,委实划算。
这个结果异常强烈的打击了我的自信心。我望着缓缓沉下去的夕阳,摸一把额头上的汗,觉得内心十分悲摧。
清木在院中变出三把藤制躺椅,我将中间那张看起来华丽丽的躺椅拾掇拾掇,舒服的躺下,决定闭眼养神,缓缓我被强烈打击后的小心肝。
大哥在我身边那个藤椅上躺下后,却不屈不挠的继续道,“小妹啊,你如今这副微微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不禁让大哥有些怀疑,难道小妹你已经心有所属了?”
我叹口气,翻过身背对着他,告饶道,“我的大哥哎,您就别八卦了,我若考虑好了,自然会告诉你们的。”
然而,这时候面对着的清木却接过话头,继续审问,“小宝儿,你不是一向都愁嫁的很么,如今好不容易有块儿送上门的肥肉,你怎么又不急着张口了?”
看来,我这个位置,选的实在是异常的失策,左右夹攻,睁眼闭眼都是那两张欠揍的脸。
我只好仰面看着天空,对着漫漫弥漫的霞光轻叹一声。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我如今这个扭捏,扭捏的诚然有些奇怪。
诚如清木所言,有人来上门提亲,这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儿么?不但可以让我利落的正身立名,还为我的后半生找了个牢牢靠靠锦衣玉食的着落,这世上哪儿能找的这么好的好事儿去,我干嘛还不情不愿,一推再推?
大哥的声音幽幽传来,“我说,小妹啊,其实要我完全抛开政治立场而言,我亦是不大赞同你嫁给慕阳,我更希望你跟墨宣最终能成一对儿!”
我心神一愣,不由得望向大哥。怎么好好的,却提起了墨宣来呢!
大哥见我望着他,便闲闲的跟我聊起过往来,“小时候,我与墨宣、慕阳曾经一同师从于远古战神嘉木,那时候,慕阳并不是现在这样的。他从小长得就柔柔弱弱的,常常被人欺负,根本不大与外界的人交流。那时,我与墨宣关系极好,墨宣为人虽有些冷傲,但是心肠还是极热极有兄弟义气的。我们都觉得慕阳挺可怜,有时候也会帮上几把。然而,他从来不道谢,看我们的眼神恨恨的,与看那些欺负他的人无异,我那时候便有些不怎么待见他”。
大哥叹口气,继续道,“有一次,轮值慕阳清理师父的院子,他无意间拔断了师父那里极珍贵的结缘草,墨宣看见便让他赶紧用修复术修复,慕阳却摇摇头,让墨宣不许讲出去,小心翼翼把结缘草摆成完好的模样,然后去林里引来了平日里欺负他的那群小孩,并且故意惹怒他们。那群小孩子本来就仗着家里财势恩宠,无法无天,南海龙王的三太子将慕阳猛力一踢,慕阳便直直朝那盆断了的结缘草倒下去。结缘草当然断了,慕阳也被伤的不轻;师父看见,自然是狠狠责罚了那群小孩子。结缘草对师父而言,是有很珍贵意义的,千万年才生出一株,因此,毁坏结缘草的责罚是最为严重的。他不但逃过这责罚,还狠狠报复了那群小孩……你说,当时他那么小一个人,怎么就能有这样的心机?”
我轻轻唏嘘一下,心里却对慕阳生出些同情来。
那是有过怎样伤痛的过往、恶劣的生存环境,才会让彼时那么小只应该受到呵护关怀的孩童,拼了命的养出这样保护自己的手段的?
慕阳,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我迷惑的眨眨眼睛,他明明是东华宫尊贵的太子殿下,笑容温和亲切,眼神清澈如水;然而,他的过去,却为何是这样充满欺辱和伤痛?
“慕阳其人,实在是让人看不透啊!”清木感慨一句,“看他现在那样和善有礼,一张脸时时刻刻笑的如沐春风,真不知道,是怎么装出来的!”
也许,这只是他的一种保护自己免受侵害的方法吧!
我内心的母性情怀随着夜色,开始渐渐弥漫起来。
如果……如果我不能和想在一起的那个人心无旁骛的在一起……或许,我可以用我这后半生,去温暖一颗可以温暖的心。
我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在陌路上与你迎面而来的那个人,也许有着动人心魄的力量,可最终,与你是注定要擦肩而过背道而驰的;只有在你身后一直不被你注意的同行者,才能陪你走过这漫漫长路……
我该回头,看看我身后,有没有那样一个同行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