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着剑心惊胆战的站在一旁,瞥了一眼被我砍得七零八落的纱幔,又小心翼翼的抬眼,偷瞧一下杵在我面前的虹姨。
她的面色很是凝重,眼神透过我,不知道聚焦到了何处。
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那个……主要是场地太小……我没想到剑风这么强……纱幔又太轻……我……那个……”声音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弱,到最后简直微弱蚊嘶。
“不错啊,善音,没看出来嘛!以为你只是个文文弱弱的官家小姐,没想到还会舞剑?!”虹姨慢慢回过神来,面色愈加凝重,直接拉着我的袖子,低声问,“实话跟虹姨说,怎么回事儿?”
我一愣,前后想想,觉得这的确是一个值得人深思的好问题。善音是一个从小在闺中长大的大小姐,擅长琴棋书画才是王道,怎么就会武功了?
娘的,小湖莲在湖里面住久了,脑袋也进水了!出的这什么馊主意!
“呃……其实吧……家父早就料到将来会有贼人寻仇……所以,就找了一个江湖人士来教我武功。一来嘛,可以强身健体利国利民;二则,遇到危险还可自保……”我又偷瞧一下虹姨,她的眉头似乎是松动了一些。我心下也随着她松动的眉头,暗自松了一口气。多亏在大合华的时候拜读各大网络文学,编故事眼睛都不带眨的。
虹姨松了眉头后,却捂上了心口,一边摇头一边叹气,一副养虎为患的痛心疾首样,“我懂了,我懂了,如今你用这招,想在初ye拍卖时引得六皇子殿下的注意吧?你无意间听说六殿下要来,知道他崇尚武艺,敬佩江湖人士,所以专门排得剑舞,以此吸引六殿下的注意,从而攀附殿下,达到你报仇的目的?”
我眨巴眨巴眼睛,这这,这是个什么情况?我对虹姨的敬佩感油然而生,作为一个未被大合华的现代网络文学荼毒古代鸨母,虹姨简直是翘楚!这是怎样一个曲折动人的宫廷爱情肥皂剧,一个被陷害的忠良之女,在青楼崛起后攀上高枝,于是左一个太子,右一个将军,环肥燕瘦,踏上复仇之旅,却在最后关头,发现自己爱上了自己的仇人……天哪,虹姨你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码字高手。我再一次产生虹姨生不逢时的慨叹。
“虹姨,你不去说书实在是可惜了!你看看现下的话文本子,都是个什么情况,都还停留在才子佳人嫦娥奔月那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水平上,哪儿有你的故事这么有听头……”
“你是在掩饰么?”虹姨眯着眼睛望着我。
额……
我捏捏眉角,早就听闻生活在大合惑的这群凡人们,思维这方面有点一根筋,现今看来,果不其然。“这样吧虹姨,要不我就不跳剑舞了,你就当今天我什么也没说过……我现在心好累,嘴也好累,我这就想去休息了……”
“果然……你果然是那样想的,被我戳破了所以不敢面对我的指责是么?我就知道你这人不简单,十分的不简单啊……你!你你你!”虹姨睁大眼睛,手抬起来指着我,一脸的惊讶,和……恐惧?
我?我又怎么了?我可是动也没动,什么话都没说啊!
我正准备上前问我到底怎么了,虹姨却直直向后倒了下去,“咚”的一声,整个地面抖了三抖。
与此同时,我也明白了虹姨指的是什么,因为我感到有两道异常热灼的目光紧紧盯着我后背。
定然是我的某个仙友,现形的时候没有回避,在空中突然出现,吓坏了我可爱的虹姨。
“懂不懂仙道啊你!凡人面前是不准……”随着我的转身,随着我看清那个身影的长相,我的后半句话被我生生吞了下去。
天哪,我真想一把掐死刚刚那个胡乱嚷嚷不知好歹的家伙……
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仙啊!上古的神抵长得都没有这么俊朗的!触目间只觉琳琅珠玉,大大小小跌落于大理石地面。舒朗的双眉斜飞入鬓,英挺秀美的鼻尖,微微弯起的嘴角上噙着一抹傲气。尤其是那双眼睛,那两只黑如漆墨的瞳仁,泛着幽幽而细碎的微光,像是一股浓郁的令人窒息却又欲罢不能的香气,沁入人的口鼻心扉,抵掉了一切的反抗力,只想沉沦在这香味中,沉沦在他的目光中;似乎没了他的注视,天地万物都要淡上几分色彩。
他站在那片被我毁掉的纱幔之中,一身玄衣,手执白折扇,朗朗如日月齐辉,肃肃如玉树临风,又像一握月光盈盈入怀,爽朗清举,傲而雅致。
零落的水红色纱幔在风中随意飘舞,掠过他的发,他的眉眼。他站在那里,嘴角勾起,邪邪一笑,眼神却那样温暖深情。突然间,我竟然觉得自己像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他,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我的脸,绝对红的快滴血了。
“敢……敢问这位仙友,你我可曾……在何处见过?”我痴痴傻傻的看着他,半晌,竟只说出这么句结结巴巴的话。
那人却面色蓦地一沉,眼神突然间黯然了许多,微启的薄唇僵在那里,待说的话蒸发在空气中。
天哪,我个笨蛋!我干嘛说那么句没头脑的话!既然感觉熟悉,那定然是在何处见过,要不然人家来找你做什么!
“呃……实在是对不住,小仙脑袋一向不大好使,真的不大记得了,也许当时小仙正忙着做别的没顾上仙友您,您别生气……”我一边解释,一边看见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我就愈发的觉得自己肯定是什么地方讲错了,于是我干脆闭上嘴巴,免得越说越糟糕。
奶奶的!迄今为止,这张嘴巴不知道给老娘惹过多少祸,今天你再把这位俊朗的仙友给惹毛了,就等着我把你缝起来吧就!
“小宝,别同我玩笑。”那翩翩公子微微蹙眉,薄唇轻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果然,我们以前果然认识。而且,从语气和称呼上判断,关系似乎还比较亲密。
可是……以他这样的容貌气度,我见过怎么可能会忘得掉?我桃宝何德何能,何时遇见过这样的仙友啊?见到了肯定会像牛皮膏一样黏上他的,怎么会任由现下这种事情发生?
我只得弯腰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异常认真而坚定的说,“仙友所言差矣,我桃宝这脑袋虽不大灵光,仙品诚然是高洁的紧,您可以随处问问,只要是识得我桃花小仙的,没谁说过小仙我撒泼赖皮不认账。所以,我不认识自然是不会说我认识,我认识也不可能说我不认识,所以我说我不认识您,就千真万确的是不认识您,不可能假装我不认识您而实际上认识您要跟您开玩笑,况且,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那俊朗的仙友一晃神一到我面前,抬手抓住我手腕,声色厉戒的问。一股凛冽的杀气骤然迸发,冷冰冰的像是要把我脑袋冻成个冰球。
我登时吓得缩缩脖子,对他抓着我手腕这一亲密举措也不感到脸红心跳小鹿乱撞了,也不觉他俊朗了,也不想像牛皮膏一样黏住他了。
他一生气起来真他娘的恐怖,估计当初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没理他的吧!
诚然,那句话是对的,“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仙,自然也是没有完仙的。
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依旧低着头恭敬的说,“不知仙友所言的‘他们’是哪个‘他们’?”
沉默半晌,俊朗仙友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我低头盯着他那半截玄黑的袍子,暗自数着上面有多少道暗赤色的花纹。
数到第二十八道时,那仙友终于放开我的手腕,苦笑两声。
有了这样的声响,我就少不得要抬起头看他是出了什么事。
一抬头,我就对上了他两颗黑曜石般的眼睛,朦朦的发着亮光,卷着伤心和失意。
这么一来,刚刚涌上的那股恐惧竟全都转成母性情怀,看着那双眼睛,我就不由自主的想要上去安慰他,将他紧皱的眉头揉散,再吹去蒙在他眼睛上的那层薄薄的水雾,安抚他内心的伤痕。
发觉我内心邪恶的想法,我顿时觉得很是羞愧。
我们本来离得就很近,他潮湿的鼻息喷在我脸上,激得我脸上的小绒毛抖抖索索的立了起来,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挠。我脸皮又再次急速升温,我几乎能想象到自己现在这一张像是抹了鸡血一样红彤彤的脸,只得假意咳嗽了一声,略略低下头,微不可差的向后退了半步。
“呃……不知仙友仙号为何?说不定您说了之后,小仙我灵光一现,就乍然记起来了呢……”我试探性的问道,见他依旧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看我的眼睛里满是怨怼失望,心下一松,语气变更是软了许多,接着话头道,“其实,我既然不识得你,你也不用这样伤心难过,咱们今天再认识一次不就得了,以后我万万是不会忘的。”我清清嗓子,正色道,“小仙乃是阳茗山以东,桃丘上的桃花小仙桃宝,年方九万六千零四十八,师从蓬莱仙岛赤脚大仙,乃远古上神太上道君之徒孙,平日里喜爱吃酒打诨,酒量和酒品都是不错的,待小仙他日回了桃丘,倘若仙友某日得闲了,定会请仙友前来桃丘,赏花品酒”,我抬眼望望他,小心翼翼的补上一句,“咳,那个……至今尚未婚配。”
俊朗的仙友晃了晃神,漆亮的眼睛一派水雾朦朦,紧紧盯着我的不断开开合合的双唇。怎么,我的唇上沾了溅了唾沫星子?
我正准备抬手假装不经意地抹掉,却见他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蓦地向我低了下来。一愣神间,我的双唇已经附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什,温暖而干燥。我体内像是装上了一个炸弹,“砰”的一声在我体内炸开,一股混沌的热气直抵天灵盖,悠悠的打了个旋儿以后,再接着缓缓蔓延进我的每一寸皮肤,攀附上我的每一个毛孔。
我愣愣的大睁着眼睛,大脑一片空白,他却离开我的嘴唇,对着我的耳朵轻轻地吹口气,低声道,“你说得对,既然你已经忘记了,那我们不如重新开始。反正以前的那些往事并不快活。”
话音一落,他已抬起头,唇角一弯,便绽出一个灿若秋阳的笑容。浓密的羽睫眨一眨,更衬得那墨玉般的眸子愈发透亮。一张脸笑意盈盈,似乎刚才的那些伤心失意,再刚才的那些冷漠恐怖,都是我白痴的臆想。
他缓缓朝后退上一步,手持白折扇,躬身作揖,“在下乃幽冥川魔族魔君墨宣,年龄十三万三千两百三十三岁,师从上古战神嘉木,最爱与美人品美酒赏桃花”,他顿一顿,眼里堆满促狭的笑意,继续道,“亦尚未婚配。”
墨宣!
我听到我的内心甚是遗憾的长叹了一声。
我那朵万年不开的小桃花刚打个花骨朵,又挣扎着要凋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