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雪见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一直盯着自己,那种被监视的感觉,着实不爽。这两天,给秀女们检查身体的事情,也不知道怎的,跑到了江御医的耳朵里变了个模样,传言说医士皇甫雪见乱用私权,拿了那些秀女的钱财,却不给秀女们办事,惹得那些秀女们纷纷找人去告雪见的状。
当雪见听到这个版本的传言的时候,她有点哭笑不得。
“雪见姐姐,你一点都不在意么?江御医一直跟你过不去,如今又有了这样子的话柄,他肯定会借题发挥的。如果他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地传到皇上耳朵里,指不定会怎么样了呢!”
小婉小心翼翼地说了句,然后又给雪见的茶碗添了茶。
雪见也心知肚明,她在思考,要不要先去赫连胤那里把事情说清楚。虽然责任制这话到底没有跟那些小主表面上起了什么冲突,但是无形之中,还是会跟什么人发生冲突。
利益这事情啊,说不定就不小心踩了谁的尾巴,而这宫中的尾巴又着实很多。
可是,一想到要去找赫连胤,雪见又有点心里面犯梗。就这么犹犹豫豫地过了大半天的,倒是也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越是平静,越是代表着不寻常。雪见感觉此时的自己,有点被动。
“雪见姐姐,你不先去江御医那里去看看?”
今日的小婉,为何对这件事情这么上心呢?雪见抬起头,看了看小婉,小婉这才住了嘴,眼神飘向别处。
“小婉,今日没什么事情,前两天也忙坏你了,就放你假,今日好好休息吧。”雪见伸了伸胳膊,打了一个哈欠。
小婉笑呵呵地说道:“什么放假不放假的,我整日跟着雪见姐姐就好。”
“今日我也就看看医书而已。”雪见矗立窗前,看着窗外开始落败的花朵。秋已经到了尽头,她还是一无所获。看来,应该找个时间,去好好问一些知道此时的人了。
小婉听到她这么说,遂点了点头,便推门而出,看样子应该去做些自己的事情了。
雪见捧着书,透过窗户看着小婉急急地背影,正是往医女们住着的方向走去。雪见微微蹙眉。
有些疑惑虽然小,但是不容小觑。有些行迹很可疑,所以要记在心头。
雪见换了一身轻便的宫装,朝太医院中太医们的院落走去。到了李太医的专属院落中,不无意外地看到了展宇正在跟李太医对弈。
他们头顶的银杏树正在随风摆动,火红的银杏叶子在半空中翩翩起舞。这是一种宁静而又祥和的情景,雪见喟叹,当初爹皇甫阳是否也是这般闲情逸致,跟某个御医太医,在这深秋午后,下棋谈天。
往世不可追啊,雪见此时也只能够在这里叹气猜测而已。
“诶呀!竟然又被吃了。师傅啊,您总是最后一步,出奇制胜!一点都不给我留回旋的余地啊!”
这是展宇的声音,很明显的,他又吃了败局,并且有点小郁闷。
雪见这个时候听到李太医不急不缓地说道:“展宇,有的时候你太心急了,急功近利,并且总是想要一招制胜,往往物极必反。有的时候,你要心平气和地走好每一步,当你恍然回首的时候,就会发现,赢棋就在前方了。”
雪见微愣,李太医的这句话用在她身上,效果如何呢?最初,她入宫是为了爹皇甫阳,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有些事情,已经在慢慢发生了变化。不过,最初的目标虽然是寻找爹的下落,可是冥冥中,雪见成为了太医院的医士,倒是一种顺风顺水的发展结果。
所以这个时候听到了李太医这么说,雪见也略微深思了起来。
“师傅,你总这么说,谁不想一举中的啊!咦,雪见,你何时来的?”
雪见看到了那两个人的目光都朝自己这边看来,她大步走了过去,笑着说道:“来了有一会儿,不过看到你们下棋那么入神,也就没有去打扰。”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无论怎么样,我还是赢不了师傅,哎!”
听到展宇这么懊恼的声音,雪见扑哧一笑,而李太医也是那般但笑不语的模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身边已经有些冷了的茶。
“我去蓄水。”雪见发现李太医在那倒了许久,一看就知道是茶壶空了的,得蓄水,可是她才一站起来,就被展宇拦住。
“别了,你来这里你是客,还是我过去添水去。”
其实展宇是自在惯了的人,他也不善于去使唤宫人,许多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再加上人有点粗枝大叶的,倒是给人一种很亲近的感觉。
雪见也不去跟他推搡,微微一笑,由了他去。一回头,看到了李太医正微笑看着自己。雪见这才想起来,以前,让展宇急冲冲地跟李太医提了父亲皇甫阳的事情,那个时候李太医的反应很平淡。只是说知道这么个人,但是不熟悉。
其实,按照年龄来算,李太医的年龄要比皇甫阳大上许多,而他又得高望重,想必应该来太医院有一些年头了。雪见也查了李太医的档案,也证实了确实如此。
那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作为同僚,他会一无所知吗?
“这院子里面的夜交藤不错,李太医,您还喜欢养花种草么?”
“安神养性,有的时候,是从一些小地方就可以看出来的。”
“比如,在一个安静的位置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所谓的安神养性吗?这跟躲避灾祸,又有什么区别?”雪见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果不其然,她看到了李太医的神情一僵,不过,李太医的表情很快恢复了自然的状态。
看到李太医只是淡淡笑笑,而且此时展宇还没有回来,很难得的机会,雪见继续说道:“因为御医位高权重,但是同时,树大招风,站得高,摔得更重,是这个道理吧?所以,李太医才会故意不去当这个御医,而乐的一个悠闲自在?”
“既然你都知晓,何必问我呢?”
“李太医,您可知道皇甫阳御医当年到底犯了何事?而他为何又在天牢中失踪了!他到底是得罪了宫中某位权贵,才会有如此结果?”
李太医手中的茶碗突的一抖,随即跌落在了地上。
“你是皇甫阳什么人?”上一次,李太医就听了半句话,就是展宇托带的口信,问皇甫阳的事情,他只是含糊而过。
“我是皇甫阳的女儿。”事到如今,雪见也不想去隐瞒什么了。
李太医盯着雪见的脸看了半天,虽然说皇甫这姓氏不是很孤僻的姓氏,但是为何当初的时候,他就没有考虑到这点呢?
末了,李太医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雪见,老夫劝你一句,不要再找你爹了。事情没有闹到株连你们,已经算是大幸了。”
雪见的心咯噔一声,有一种巨大的不祥预感,袭遍了全身。
“李太医,难道我爹已经——”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那是展宇回来了。这个时候,李太医略含深意地看了雪见一眼后,又神色恢复成了平常的模样。
可是雪见既然知道了李太医对此事略知一二,她怎么能够就这样子轻轻放过了这次机会。
看到展宇马上就要走近了,她立刻蹲下身,捡了一片茶碗碎片,将手一划,顿时,鲜红的血液便涌了出来。
“你这丫头啊!”李太医也是一愣。
展宇走近了,看到雪见一手紧紧按着伤口的时候,也是一慌。
“雪见,你这是怎的了?”
李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雪见这么做的用意,便先开了口,道:“展宇,你快去给雪见拿一些止血的药来,还有干净的纱布来包扎伤口。”
展宇一刻也不含糊,立即放下了茶壶,再度跑了出去。
李太医依旧还在叹气。
“丫头,老夫都告诉你了,不要继续查下去了。倘若你把这件事情再掀起来,可能对你们皇甫家都不利。想来,皇甫御医用了什么法子,将事情大而化小,总之是牺牲了他一个,总比殃及你们皇甫家所有人为好啊!”
雪见一只手按着伤口,听到李太医的话后,心突然结冰了。难不成爹已经不在人世了么?
“雪见丫头,听老夫一句话吧,不要继续查下去了,事情背后的一切,不是你能够抗得起的。”
听到李太医意味深长的话,雪见微微咬唇。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太医,请告诉雪见好么?”
看着雪见哀求的眼神,李太医只是无奈摇头。
“当年事情的具体情况,老夫确实不知啊!只是知道皇甫御医因为错诊获罪,先被革了职,而后,有因为某位先皇的妃子那边出事,竟然又牵扯了此时,所以,才将皇甫御医打入天牢。”
李太医看到雪见完全呆住了的神色,他再度叹息道:“丫头,听老夫一言,事情真要牵扯起来,你会第一个被卷入进去,然后结果,更是你以及你们皇甫家无法承受的啊!”
“我爹他怎么能够错诊?”虽然雪见才跟皇甫阳相处不过两年多的时间,但是,她知道皇甫阳在古代算作一位非常优秀的大夫了。但不说那些疑难杂症,是这个时代医疗水平的局限性所显示,但是大部分疾病,皇甫阳都可以迎刃有余地去面对。
“雪见,虽然你在这宫中才呆了几个月而已,但是,有些事情,你还没明白么?倘若,你进宫进太医院,是为了你爹皇甫阳的话,那么,老夫劝你还是赶紧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回到家乡去,安心照顾你的娘亲为好。”
雪见突然不想按着那个伤口了,试想,从里面流淌出一些血液来,也未尝不是好事情。倘若早的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她还会执意进入到宫中来吗?
展宇拿着止血的药赶来的时候,发现雪见已经走了,他微微发愣,转过身对李太医说道:“师傅,雪见怎么了?”
“她需要回到只有自己的地方,好好养养伤口。”李太医一语双关地说道。
但是展宇不明就里,有点糊涂地自言自语道:“她手上的伤口,应该不大吧!”
被李太医说对了,此时的雪见根本不想回到自己的小院落中去,尤其是当她察觉到小婉身上也有点不对劲的时候,她更是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踉跄地游走在太医院里面,雪见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到了哪一处的院落,总之不是自己的,也不是医女们的,有点陌生。
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因为她的心中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如果皇甫阳真的不在人世了,雪见还有微娘啊,她不能够扔微娘一个人在那皇甫大院中。
想来,她离开祈兰城也有几个月了,一直没有回去,微娘一定会担心了的吧。
雪见这么想想,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看着满院子的百花开始残败了,雪见感慨时间过得飞速。难道,注定她这次京城一行,就要无功而返了吗?
李太医是不是还知道什么,但是害怕祸事上身,所以才选择避而不谈呢?
说实话,雪见有点不甘心。如果当年真的是皇甫阳错诊了的话,那也要有个记录的,比如皇甫阳御医犯了何事,然后被关押起来,不可能任何地方都没有这方面的记录。
想来,是被人为地抹杀了。既然那人能够有如此通天本领,将一个在天牢的人的一切包括那人都抹杀了,那么,他定然有办法,保全他的性命!
是走,还是继续留呢,着实是个问题。
就在雪见有点疑惑间,突然听到了女子的哭泣声。这女子的哭泣声异常地悲切,但是又好像在顾忌什么,声音压得很低沉,时而抽噎一下,更显示了无尽的委屈。
到底是何人在此地啼哭呢?虽然雪见不知道自己此时游荡到的这个院子是哪里的,但是总归还是属于太医院的,这点她十分确定。
那个跪在地上嘤嘤哭泣着的女子,竟然是玳瑁,她的身上都是水,粉红色的宫装贴在了身上,勾勒出了那起伏的身材。
玳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地说道,奴婢错了,奴婢不是故意的——
雪见微微朝前走了两步,才看清楚玳瑁对面的人,不过这一看,她吓了一跳。
竟然是赫连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