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学》以前买过一本,应该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那时我还不大读得懂,也很少写诗。印象中是在湖南路的三联书店,后来三联搬走了。湖南路的三联曾经是我最喜爱的书店。记得那本《诗学》很薄,哪个出版社出的已经忘记。
所以2004年再买《诗学》,奇怪怎么这样厚。今天重读才知原来是注释占据了一半。译者显然扮演着朱熹的角色,看得出来用了许多深厚功夫编写注释和导读性质前言,却令我有厌烦和不快的感觉。我读亚里士多德的原文比较轻松,但读到注释却头胀眼晕,且在前言已发觉译者主观的论点有强加于人的武断。
我读商务版这个系列的书,尽管译者风格不一,但总的说来是在客观导引,给读者以自己判断和想象空间,个人理解和产生独家见解的机会。这也符合古希腊学者平等相待学生的治学风格。何况现在我重读《诗学》,已经是在从实践重回理论,以探讨甚至批评的眼光来看待与中国诗歌创作理念、理论方法不尽相同的古希腊哲人的论述。假如亚里士多德正坐在我对面,他一定乐于和我进行探讨,而不是和导读中对他进行过于主观,挑剔评判的译者进行对话。写《诗学》的哲学家,注重实践科学的老师,一定乐意和实践过诗歌的学生交流。
从三者来看,终生不著一字的苏格拉底思想上更接近于天神,有远高于人类的精神实质;更贴近于弟子,愉快的平等交流,朴实平和的语言,更像是坐在自家客厅里或院落里,听睿智长者娓娓而谈。苏格拉底以最素朴的语言(偶尔用诡辩术)阐释最深奥的道理,以“传道、授业、解惑”为乐事而不以之为职业。
柏拉图似乎与苏格拉底是一体的,他的精神实质依然是在探索追寻超乎人间的美好社会,而不管现实是否认可、可行。他的精神王国和苏格拉底不相上下。
亚里士多德的实践重于理论,较少精神的东西,务实的风格渐渐显露。苏格拉底有生的机会而自愿放弃,宁愿回到他的精神国度,神的世界。而亚里士多德和他的老师柏拉图同样以“传道、授业、解惑”为职业,为了避免“雅典人对哲学的第二次犯罪”而采取自保措施。从这一点来看,哲学有一个从天上回到人间的进程。
马其顿的亚历山大虽然受教于亚里士多德,却并没有将老师的教授奉为行动纲领。亚历山大虽然生命短暂,却以特立独行的方式,用了10年时间实现了他父亲终生都没有完成的伟业。因此可以看出,理论的政治永远不及实践的政治。伟大的哲学家、教授与伟大的军事家、帝王可以成为师生,却不能成为君臣和朋友。
因为尼禄也爱好过亚里士多德学说,亚里士多德学说就因此被玷污了吗?因为尼禄得过奥运冠军,奥运圣火难道从此不再神圣吗?
希腊如果只有奥运和诸神,而没有哲学,没有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她的文化将要黯淡许多,她对世界文明的贡献将要减少一半。可悲的雅典人,在当年却并不清楚这一切。藏在地窖里的亚里士多德书稿,最后却是被攻陷雅典的罗马独裁者苏拉保护回罗马,得以珍存和出版。
2007.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