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曾把读书分为两种,一种是职业的读书,一种是嗜好的读书。我与读书之关系,基本属于后一种。
童年时代的我,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迷恋小人书,倒是对大部头的小说有着浓厚的兴趣。记得与书的结缘,似乎是从《水浒传》开始。那时我正在读小学三年级,全国上下《水浒传》批得正起劲,而我,也沾了这点光,忘了是从哪儿弄来一部《水浒传》,津津有味地看。也许是年纪太小的缘故吧,并不见有警惕性极高的大人来指责我的“吸毒”,所以我安全地读完了这部书。上初中时,重读此书,并且劲头十足地把108将的所有赞语、赞诗都抄录在一个小笔记本上。曾几何时,这本倾注了我很大心血的小本子失踪了,令我好不伤心;而当十多年后,我在一位旧友大扫除留下来的杂物堆里发现它时,又是如何欣喜若狂,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高中毕业那年,将一年里积攒的零花钱买了一套《水浒传》、一套《三国演义》,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从读《水浒》之后,我就以极大的热情一头钻进古今中外的名著中去了。书的来源自然不是图书馆,而是同学、邻居的家中。也许还是因为年纪小,同学的家长总是毫无戒心地把他们收藏的免于“文革”劫难的书借给我看。这些书多半有头无尾,或有尾无头,更多的是无头无尾——我那时便探索出从书脊装订部位查到书名。小学毕业前,我通读了《红楼梦》第一部、《格兰特船长的儿女》、《燎原烈火》、《红旗谱》、《王实味在狱中》等书。
中学时,书禁已被解除,各类名著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出现在各图书馆的书架上。那时,鼓楼的工具书店还只是个普通书店,里面设有一个借阅室。我记得暑假时,我和姐姐头顶热辣辣的太阳,脚踩软绵绵的柏油马路,一趟又一趟地步行奔往那里借书的情景。那时对读书的热爱,可谓到了发狂的程度,仿佛黄泛区灾民见了香喷喷的大米饭一样;又像是一片沙漠,遇上了几年未降的甘霖。几乎是生吞活剥地读,以最快的速度读下最多的书:一部《大卫·科波菲尔》,一个晚上就读完了,然而某些细节、人名,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可见那时的记忆力及理解力处于高峰阶段。《苦菜花》、《朝阳花》、《林海雪原》、《西厢记》、儒勒·凡尔纳的系列科幻小说都是我爱读的。高中时,就开始有选择地读书了,《拿破仑传》、《三家巷》、《夜幕下的哈尔滨》、《青少年心理学》等等;加之语文老师有意识“强迫”我阅读的,包括《孽海花》和卡夫卡作品在内的大量世界名著。
自从口袋里有了零花钱,就开始用来买书。记得我买的最早的书是《奴隶们创造了历史》、《史前世纪旅行记》等,而各种电影杂志、历史书籍、人物传记,我也非常感兴趣。有时也会心血来潮,买一套“四书五经”,幻想假如时光倒流回复古代,将如何如何。
工作以后,渐渐减弱了对书的狂热,不再是饥不择食瞎读一气了。而且因为有了固定收入,便不再满足于在图书馆借阅,开始涉足书店。我买书,多是为其有保存价值,流行书籍几乎不买,除了林语堂的小品文和徐志摩的诗,以及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著作。但因书价年年递增,遂逐渐减少进新书店,而将目标转向古旧书店,去买积压过多卖不出去的折价书。书不像其他商品,其他商品降价你可以认为:肯定质量不怎么的;而书则不然,我从古旧书店淘出多少好书啊!像《醒世姻缘传》、《子不语》、《老张的哲学》、《知堂序跋》、《腐蚀》、铸雪斋本《聊斋》等等。我真为这些书感到遗憾,如此质高的书却有如此低的价,而仍然无人问津。
每当有人惊叹于我的厚达5毫米的眼镜片后,总要问一句:书看多了吧?的确,我这双眼是读书读坏的。那时候,母亲总以影响学习为名,严禁我看课本以外的文艺书。因此,我就采取地下工作战术,偷偷摸摸看,要么躲在被窝里,打手电筒看;要么厕所一蹲一小时,借那盏3瓦的绿光小灯看。为了争取时间,经常连续数小时读书而不休息,这也是阅读速度快的原因之一。就这样,小学五年级我的视力就降至0.8。
书虽然读的不少,可真正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却不多,因为没有写读书笔记的习惯,总是读完了事,而收不到什么有益的效果。学习成绩自然是受到影响,因为连上课时间我也不曾放过,而且偏科严重。高三末期上考前辅导,花3个课时读完《教父》,最后高考名落孙山,直混得现在如此落魄景象。
不过,读好书总还有一些益处,毕竟因为读闲书,肚子里装了不少旁门左道的知识,而且由于长期“目染”,对于写作很有一定帮助。虽称不上“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但所写的东西,从中学至现在,也能得到一部分人的认可,这对于我便是唯一的安慰了。
1992.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