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父亲的微创伤口,曾因轻微的活动和咳嗽一声而被震裂,流血很多。我于是很紧张。
单独陪护时我就对父亲说,你知道我的眼睛很干净,从来没见过很多的流血,很悲惨的伤害景象,以及……死人。你千万不要咳嗽啊、喷嚏啊、打嗝啊等等,如果要翻身告诉我一声。
所以我喂水的时候,教父亲侧着一些,用吸管,因为直接喝会呛着;教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别连续喝,一口咽下再咽一口。若有打嗝前兆,立刻奉上凉好的开水。父亲很乖,比我年幼时的宝宝好伺候多了。
夜里,父亲鼾声如雷,我早已习惯了这个鼾声,此时多年不听,竟很亲切。邻床更老的78岁脾气急躁一口北方——也许山东也许安徽腔的先生,夜里梦话不断。听不明白在说什么,但很凶悍的态度,似在训斥某人。
父亲突然憋不住地咳嗽一声,我翻身下椅,奔去喂水,说:“你还真不敢咳嗽啊,憋得难受就咳呗,喝水就是。”
听起来父亲像是有东西在嗓子里硌着那样的咳嗽,一问,果然,父亲说嗓子里像有什么东西,难受、憋不住要咳。几次都是如此。
看了导尿管,没有鲜血涌出来;旁边备用的袋子里,却有前次的暗红血迹印在塑料管上。掀开被子检查,也不见血流出来,只见到许久不见的父亲,肚子竟鼓起来——他确实是胖多了。
白天曾调侃父亲,你这辈子肚子也没这么腐败过。
那夜,迷蒙的眼睛不时瞟向父亲的导尿管和袋子,一直没有见红色,始放心。喂了3次水,大概有1000毫升左右。
父亲控诉的那只蚊子在我周围绕来绕去,但是竟然没有咬我。我是人堆里最招蚊子的,曾对朋友们开玩笑道:因为血热。
第一次去医院就带了电热蚊香和蚊香片,但是根据大家的说法,似乎蚊子不算嚣张。可昨天早上去换班时,就发现一只肚子饱饱的红色蚊子,叮在父亲头一侧的白墙上。按理说它不应该明目张胆栖息于病人头顶墙面,而应潜伏于阴暗的床下或洗手间里。它也不动,大约是吃得太饱飞不动。红色的、透明的腹,仿佛轻触即破裂。
这吃的谁的血啊,打死以后要验验血型了,我对俩老头调侃道。撕下一片卷纸一按,然后把尸体和污染的纸,扔进洗手间的卫生桶里。
这蚊子真傻,知道我要杀它而纹丝不动,似乎在请求我杀它,因为它可能喝的正是父亲的血。其实我知道,它因没有复眼,而不如苍蝇机灵。也知道它是饱得飞不动了,也知道它是女的,所有吸血蚊子都女的,吸血目的是为了产卵。但是,你喝了我爹的血啊,那我也顾不上背负同性相斥的恶名了。
教育俩老头曰,蚊子它不只是吸血的问题,根本原因它会传播疾病。特别是,这是医院里的蚊子。
蚊香片是我喜欢的雷达,香香的,并且我喜欢那个广告,看见蚊子们吓坏了。
两次临走前,对恢复任性的父亲说道:
第一,紧张时,深呼吸,放松自己。
第二,人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尤其身体的事情。
2006.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