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条轻灵的小鱼,在江南的古镇间游弋。
在一家小旅社里,我嚼着苏州东山的小红橘,一件一件欣赏着从周庄买来的草编挂件:热带鱼、猫头鹰、小鸟……我极度迷恋这种色彩黯淡、古旧而村气十足的东西。我摩挲着它们既粗糙又光滑的经纬,我爱极了那种柔韧的感觉,特别是我知道,这种材质在青嫩时、在分散时,是非常的柔弱……我没有在三毛品茗过的茶楼留影,虽然从感情上说,我是如此喜爱三毛,但我不愿自己从灵魂到肉体都遍显她的影子。我自惭不是个风雅的人,相反,我可能是那种一眼望去或随意交谈几句,便让雅人们觉得俗不可耐的人。所以,我很无奈地跟着一班才子才女们在迷楼上下逡巡多时,依然发不出一缕思古之幽情。我的目光只随着流水而飘荡。
周庄的流水啊,你和南京城南的、苏州市区的、古镇同里的、绍兴柯桥的,还有许许多多江南小镇的流水有什么区别呢?周庄的小桥、流水、飞檐,在画家的笔下是那么的空灵迷蒙,使久居他乡的江南人每睹此景,也不禁泪眼迷蒙。
想起了南浔的小莲庄,在那座地主的大庄园里,我沿着湖边走走停停,没有发现一朵通常所见的粉色荷花,那里全是白莲。当时的感觉,真是终生难忘——满眼的深绿色荷叶波涛里,全是大朵小朵、半开半合的洁白如羊脂玉雕镂而成的白色莲花,像一幅精致的国画,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她们隐居在南浔这个地名美丽清幽的小莲庄里,静静地开放着,就像千羽白鸽栖落于绿茵之上。
我在一个晴朗的夜晚,独坐于同里的一棵大树下,凝望着小河对岸的一座仿古建筑,在那儿的花墙背后,有同里不多见的明亮灯光和隐隐约约的音乐。同里的三桥很著名,当地的女孩子出嫁时都要在三桥上走一趟。我仿效她们,走上了太平桥。我很虔诚、很仔细地用脚底板去触摸那一块一块历史悠远的刻有浮雕的石板,我的心顿时变得空阔起来,我很想趴下来,用面颊抚摩那些凹凸不平的文饰,亲吻它们……我又回到了那棵老树底下,呆呆地坐着,心游万仞。我想,我坚决不回南京了,我要找一个稍稍富裕的当地土财主嫁掉,就在这儿盖一幢小二楼,但一定要有漂亮的厨房和先进的卫生设施。然后,效法陶公,采菊东篱;或是在无月的黄昏,邀二三好友,围炉夜话,就这样终其后半生。
坐在回家的火车上,我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痛责自己: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1995—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