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码头上的晨雾还没散去,船甲板上湿漉漉的一片。
“嘟嘟,嘟……”鲁伊特尔口中的哨子发着绕着弯的声音,刚刚还睡眼惺忪的水手们马上忙碌起来,一组组的水手们纷纷开始擦拭甲板和桅杆,在摇篮一样的舱房里睡了一宿的朱一凡精神抖擞的来到船台。
“开市了吧?”
鲁伊特尔指着船舷的吊架,一个长木箱正在慢慢的放下,“这是最后一个了!”
“我们下去吧!”把着船舷外的登船梯,朱一凡几个人来到栈桥上,不晓得朱一凡是售卖什么产品的各路商家立刻围了上来。
见到众人趋之若鹜,朱一凡得意的拿着撬棍把箱子一开,本以为众商会高声叫价,没曾想众人大惊之下一哄而散。
在新大陆、北海各港屡试不爽的手段居然不好使了,这让朱一凡和一众手下们一头雾水,不多时李提举那胖胖的身体出现在朱一凡的眼前。
“哎呀,朱公子,你怎么在这里?这可不合礼制,你得在会同馆里等着面圣啊!”李提举说话的声音像是喊出来的,更本不像是说给朱一凡,而像是说给码头那些人听的。
走到近前,李提举向着还开着一半的木箱一看,脸上也是一惊,“朱公子你这买卖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朱一凡一愣,作为一个军火商人,朱一凡的船队主要业务就是在各地售卖军火。
“朱公子啊,你是不知天朝法令,这火器是禁止私售的,违者斩!就是官办也要报备有司!”擦着脸上的汗水,李提举拍着木箱心说,知道我为啥喊那么大声了?
“这……”朱一凡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一下子卡住了。
“你们快把东西都搬回去!朱公子你还是快回会同馆吧!”李提举拍了下箱子又向着船上一指。
鲁尔特尔也是个伶俐的人,看李提举的手势就明白是什么意思,马上指挥着水手们把东西又搬回船上。白高兴一场的朱一凡在李提举的催促下返回了会同馆。
原福州布政司,现在的隆武帝临时行在。
刚刚登基的隆武帝穿着一身黄土布龙袍,虽然正值壮年,但是这隆武帝已经是两鬓全白,两片薄唇紧闭,腰直腹挺,的确有一副天子威严,但是身上的黄土布龙袍,色泽黯淡质地粗糙,有点像是戏台上的戏装,顿时让这皇家威仪显得不伦不类。
散过早朝,大学士黄道周、苏观生被隆武帝留了下来,平虏候郑芝龙,其子忠孝伯郑森,得今上赐姓朱名成功也陪在一边。
见几位重臣聚齐,隆武帝轻咳一声,“昨日得锦衣卫报,市舶司中有一异服男子称海外归民奉金而来,不知众位爱卿可知道?”为了不给刘若金惹麻烦,隆武帝扯了一个小谎。
问过后,不等众人回答,隆武帝看向大学士黄道周,“黄阁老统领礼部想必是知道的吧?”
“启奏陛下,此事臣确是知晓,不过此人身份存疑,还待有司核实,故而……”听到隆武问到自己,黄道周先瞄了眼平虏候郑芝龙。福州的锦衣卫比较特殊,锦衣卫五所旗尉全部选自郑氏兵壮。宫内大汉将军,四千多人都是由郑芝龙的弟弟定清候郑鸿逵调派的。黄道周以为本已经把这事情压下,能让皇帝知晓有人奉金,郑氏兄弟肯定脱不了干系。
“陛下,臣以为这等义民还是见见的好!”没等黄道周说完,平虏候郑芝龙已经插话进来。有人奉金这事郑芝龙也是刚刚听说,亦官亦商的郑芝龙马上对这奉金的人来了兴趣,微微侧头看了下自己的儿子朱成功。
“臣附议!”见父亲似乎是在看自己,朱成功心领神会的点了下头。这朱成功高大俊朗,年不过二十,掌管郑氏府务,处事绝佳,深得郑芝龙的欢心。
而另一位大学生苏观生则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一言不发,只是等着隆武帝来拿主意。
“陛下,此等忘宗忘祖之人见不得!”见没人支持自己,黄道周的口气坚决,随着语速的加快,突然激动起来,“此等弃家弃国之人,背宗忘祖之辈,怎能得倖天颜?奉金不过赎罪之举,减其无礼之耻也!此等人,收其金,随其去即可!”
听到黄道周的话后,隆武帝微笑不语,这个黄大学士、黄阁老刚直不阿,但是却也死板迂腐的紧。
“迁居海外那也是生计所迫,臣也曾漂泊于海外,臣可是忘宗忘祖之人?”听黄道周说的慷慨,一旁的郑芝龙也激昂起来,几步走到黄道周面前,两个几乎顶到一起。
见两个人又要争斗起来,隆武帝连忙圆场,“二位都是于我江山社稷有功之臣,此事还是容我另行思量!”
听隆武帝的话后,众人连忙作揖。
“八月十八,朕必要御驾亲征,中兴大计在此一举,兵马、劳饷之事还需众爱卿操劳。郑爱卿,此事还需你与黄阁老多多商议!”
“陛下,依臣所见,此事还是放缓为宜,现今吏治糜烂政令难行,新练之军二十余万,战力未成,贸然行事怕欲速而不达也!待明年出,一趋江西,一趋浙东,半壁江山一鼓而下。两税制捐输,促逋赋、取积谷、理寺田才是当务之急也!”平虏侯郑芝龙一如既往的拒绝隆武帝出兵的要求,所列的条目又看似合情合理。
“满清行剃发令,倒行逆施,各地军民群起而攻之,此诚我成半功之机,全功之始!乃……”黄道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郑芝龙打断了。
“兵饷、粮草实难为继,我劝陛下莫要一意孤行,受人蒙蔽!若无他事,臣请告退了!”说完一甩袖子,丝毫没把隆武帝放在眼里。
被郑芝龙抢白的隆武帝无奈的一挥手,心中自是恼怒不已。
见隆武帝的动作后,几个人先后退出,抢先一步的黄道周重重的哼了一声,郑芝龙如此跋扈举动,让黄道周心中怒火中烧,但又无可奈何。
“平虏候先请!”跟在后边的苏观生在门口一侧身却是要郑芝龙父子先走。
也没多做客气,郑芝龙大步走了出去,跟在后边的朱成功连忙对着苏观生一礼,没说什么紧走几步跟上自己的父亲。
看着自己的朝臣所为,隆武帝不住暗暗叹息,平虏候郑芝龙不过想称雄一方,以自己为奇货可居,自己虽有中兴之志,可惜这郑芝龙处处杯葛。而大学士黄道周,虽为当世大儒,理学名家,但是却重文抑武,空有理论却不知实际,圆转变通更是一窍不通。
“这奉金的年轻人我还是见一见的好!”昨夜刘若金离了会同馆便直奔皇宫,面见隆武帝,这个有点奇特的年轻人马上就引起了隆武帝的兴趣。见几位大臣先后离开,长吐口气的隆武帝定下主意后,叫过随行太监,宣朱一凡觐见。
重新回到会同馆的朱一凡同陪同而来的李提举两个人闲聊起来,对于朱一凡的提问,李提举有问必答,一番问答后,朱一凡感觉自己身边必须有个大明人来当参谋,不然自己在大明会寸步难行。李提举虽然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眼前来看根本就是奢望。
“不知朱公子今年多大了?可曾婚配?”闲聊了半天后,李提举突然问了一个关于朱一凡隐私的问题。
“我今天应该是二十六吧!常年在海上,并没什么时间结婚!”朱一凡的回答让李提举喜出望外,但是还是装着一切平常,在人市上买几个有些姿色的女子送给朱一凡,那岂不是能多套些情谊。。
“伯父这是?”朱一凡隐隐感觉李提举这问题问的不简单。
“无他!无他!”见朱一凡在瞪大眼睛,李提举连忙用白话,“没什么、没什么!”
“对了,伯父,我有一件事情始终没想明白,昨天你说那些营头也不容易是怎么回事?”朱一凡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这事只有李提举能说清楚。
“此事我长话短说吧!这些掌兵的都想为政一方,别看这些人都是官军水师,其实也不过是他郑家的兵而已。现在兵荒马乱的,粮饷不济,那点粮饷当官的还要克扣一些,这些官军算是好的,十月只有一月饷,那些义兵只能自己去募款、募粮,只怕那清兵没打过来,自己人为了粮饷就先乱了!”
也许李提举久与商人打交到,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商人的嘴脸,不过也因此说的直接,这让朱一凡心中既有一惊也有一喜,惊的是虽然已经到了危及的时刻,这大明的内部却是一盘散沙,喜的是自己也许有机会招募义兵,如果成行,那自己在大明也就有了立足的资本。
“伯父我在儋州还有些产业,只是不知道这官场行事,还想请你指点一二!”突然脑筋一动,朱一凡试着向李提举摇了一点点的橄榄枝,在儋州的产业可是说是朱一凡在大明的秘密基地,当时随行的一名雇员发现在那里居然有高品质的铁矿,朱一凡贿赂过当地的官员后,那里正在进行着一系列的工程,因此朱一凡的船队几乎都留在那里,但是要想更好的发展,在儋州必须和官方有更牢靠的关系。
“儋州?在琼州府那里啊!”李提举脸色装着吃惊,实际心里却有点犹豫,朱一凡这话是什么意思,以李提举的智商哪能听不出,儋州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可谓是穷山恶水,如果舍弃了这好好的市舶司提举不做,而改迁儋州知州,虽然是同品,但是这好处可是天差地别!
见到李提举在敷衍自己,朱一凡也明白现在自己属于一清二白的身份,想让李提举和自己上一条船还是有点早,不过李提举问自己结没结婚好像也有点要笼络自己的意思,难道他有个女儿?想到李提举那圆圆的身材,朱一凡感觉有点恶趣味。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再聊下去就多了些索然,李提举正准备告辞离开就听到外边有人尖声喊道,“海外归民朱一凡听宣!”
朱一凡看看李提举,李提举脸上的笑瞬间变得非常亲切,拉过朱一凡的袖子叮嘱道,“过会要跪着听宣,给这位公公准备好彩头,你十有八九是要去面圣了!对了把你这身妖服换了。”
“见皇上?”朱一凡心中暗暗有点兴奋,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大明的皇帝。
“海外归民朱一凡听宣!”外边的传旨太监有点不耐烦。
来不及换下身上的荷兰猎装,其实朱一凡也没大明的衣饰,连忙开门走出来,朱一凡刚打算跪下接旨,那传旨的太监说话了,“皇上发的口谕,不需那么多礼了!海外归民朱一凡速速进宫见驾!”
这传旨的太监不过十多岁,脸色白皙还带着点婴儿肥,传过旨后,不待朱一凡说什么转身就走,跟随的两个带刀锦衣卫等着朱一凡动步。
“这就去面圣了?”感觉有点仓促的朱一凡在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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