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华寺座落在西山山腰,虽然偏僻,却风景优美,占尽了天时地利,又因为是皇家寺院,所以更添威严。
到了山脚,车停下,有人过来请示:“小姐,山势险峻,车子上不去,请小姐移驾步行。”
我嗯了一声,醉眠便扶我下车。
天已经大亮,阳光暖暖的升到半空,这个时辰,花轿该进宫了。我猛的一回身,才发现车后跟着数十名侍卫。
呵,原来我并非凄惶的如同被遗弃了的孤雁,流放到这几不见人间烟火的寺庙,这身后跟着的一群侍卫,就说明了我到这来,是多么的受人重视。他们,不是林府里的下人,而是,皇宫内的侍卫。
是来看管我吗?怕我私下逃回去大闹婚嫁现场?未免太过小瞧了我。既然他不肯娶我,我为什么还要纠缠?
阳光刺眼,居然有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心很痛,痛得像是整个人都没有了一般,只有那碗口大的一块,生疼生疼的。
我真的恨啊。
恨昨夜的冷冥涵。他为什么要夺了我的清白?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终老于林府,好做他的禁脔任他予取予求?
这是不是证明,他对我还有一点喜欢?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娶我?他明明可以收非非做侧妃的,或者,是收我做侧妃,为这点喜欢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可是他不惜这样残忍的对我。不娶,还要牢牢的控制,让我翻不得身,做不得人,除了屈服,再无别法?
我恨自己。
恨昨夜的自己为什么不反抗不争执不委屈不抱怨,甚至还热情的回应。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死掉,也胜过现在这样,心上盘距着一条毒蛇,吐着血红的信子,嘲弄着我羞辱着我,让我愧疚、悔恨、痛苦、难过,无地自容。
一路蹒跚。
我步子不稳,双腿疼痛,腰也酸软,可我怎么能轻易示弱?极力的挺着后背,眼睛盯着前方,看那缠绕着香烟的法华寺离我越来越近。
方丈早就率众迎在门口,对我施礼,口中念念有词:“阿弥托佛,老纳接到圣旨,说是林二小姐要来敝寺上香祈福,接驾来迟,恕罪恕罪。”
我就怔了。谁是林二小姐?难道让我来法华寺不是今天才决定的吗?
醉眠轻斥道:“胡说,这是我家大小姐。”
那方丈忽然就抬起了头,凌厉的眼神瞥过醉眠,而后去淡风轻的挪到地下,正眼都没看我,轻声说:“请林二小姐移驾。”
从他的眼神里,我读懂了一个事实:我一定都陷入了一个大阴谋之中。
我便轻声说:“醉眠,不可以再叫姐姐是大小姐,她已经是太子妃了。”说完我便跟着方丈进了山门。
方丈疏离而客气,请我落座,奉上茶,说:“此地偏僻久远,二小姐还是要谨言慎行,难免有歹人伤了您。”
我垂着眼睛,只看着那杯热茶,低声说:“是。”
我不想做负隅顽抗的疯子。我也累了,就在这寂寞的山林中终老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我虽然喜欢热闹,却也并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
谁能守得住寂寞,谁就在争斗中多一分胜算的把握。
我不想去赢什么,只想守住自己的一颗心。
暮鼓晨钟,香气缭绕,心也无端的变得凝重起来。我每天早早起床,敬了香就抄经文。心会随着经文慢慢平静,那盘踞在心中的毒蛇收了鲜红的信子,像冬眠一样,不会在暗夜里时时啮食着我的心。
醉眠只陪了我一天,当晚就被方丈叫出去,再也没有回来。清早醒来,是一个陌生的十几岁的孩子,一脸的稚气,瞪着圆圆的眼睛,又是崇敬又是畏惧的看着我。
我问她:“你是谁?”
她慌乱的解释说:“我叫小花,是来侍奉二小姐的。我,我是山下村子里的,是方丈给了我爹银子,叫我过来服侍小姐。”
我微微一笑,说:“不是服侍,只是做个伴而已。你叫小花是吗?”
她点点头,说:“是,我叫小花。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我哪做得不对您也尽管打骂,我粗手笨脚的,不敢惹您生气。”
听了小花的话,我哭笑不得,只得说:“小花,我说过了,只是和我作伴而已,你别怕。”小花虽然嘴里应着是,可我知道他根本就没听进去,也不相信。
看见方丈的时候,我闲闲的问:“方丈,我的侍女醉眠哪去了?”
明知道不会有结果,明知道他们都站在我的对面与我为敌,我还是明知故问。虽然我没有什么力量,可是我要他们知道,我有感情有自尊,就算再怎么无能我也不会假装自己是个死人。
不是不希望自己死了的。
果然方丈若无其事的回答说:“哦,昨天晚上忘记告诉二小姐了,林府来人说是大小姐也就是现今太子妃把醉眠叫到宫里去了。”
做戏要做全套。既然我现在是二小姐,那么醉眠就不应该留在我身边。
忘记告诉我?恐怕我若是不问,永远不会想得起来吧。
我微微一笑,问:“真的么?”他不相信,我也不会相信。可是我们却装着十二分百分百的确信。他也微微一笑,说:“自然是真的。”
谎话说过千遍,它还是谎话。
住到第一个月末,天已经开始变热了,虽然山上依旧清凉。在山下已经很少看见的野桃花,大把大把的盛开着,让人总以为这里还是春天。
爹娘一直没露面,也没有叫人带来什么消息。只是某一天,我发现我身上要换洗的衣服来来回回只那么几件的时候,才不无悲哀的感慨:他们似乎真的把我忘记了。
门外小花进来,手里托着一个大包袱,说:“二小姐,这是您的衣服。”
心房骤然打开,阳光照进来。可当我的视线落在那陌生而华丽的包袱上时,心就沉了下去。阳光还在,天却冷了。我问小花:“哪来的?”
小花笑嘻嘻的说:“是一个侍卫大哥叫我转给二小姐的。二小姐,您要不要看看?”
侍卫?自然是有人托他们代转的。
是爹娘送来的吗?为什么送新衣服?难道是为了补偿我吗?既然知道亏欠了我,为什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清冷孤寂的寺院,连一句慰问的话都没有?还是他们以为林家的长女坚强到不需要慰问。